整个神州,在西岭,北境相继沦陷成火海炼狱后,东域也紧随其后,步了后尘。
三域残存下来的人,开始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涌入南疆,祈求进入南疆避祸,并希望南疆能出手灭此妖物,保四方安宁,为死在此物手中的神州人报仇。
但,南疆人因为早先跟西岭与东域有过一场祸事,所以只接受北境的人,西岭,东域两方的人不仅不让涉足南疆,而且还有许多南疆修士趁此机会袭杀那些前来投靠保命的修士,一时间,整个南疆乱作一团。
而除了那些纷纷扰扰的厮杀之外,整个南疆随处可见满身灼伤,痛苦哀嚎的身影,他们是从北境迁徙逃难而来的人,有修士,有凡人,看的南疆本域人人心惶惶。
为此,凌虚山上莫语嫣与狼王吵成了一锅粥。
莫语嫣认为,就算楚墨白不在,值此大难之际也该放下嫌隙,先灭了这霍乱神州的妖物,还一个太平,而不是念着之前那场祸事念念不忘,还落井下石。
狼王则认为,眼下楚墨白不在,混沌等人也未归,单凭你我二人,防备这火兽已经很吃力,贸然出手很可能万劫不复。
俩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场面几度闹的很不愉快。
而两人一个是现在白夜城的副城主,一个是客居在青雾林内妖族一脉的首领,身后都各自站着一股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怕牵扯甚大,所以只能每天在敕天院吵来吵去的扯淡,希望能达成一个联盟。
月无蕸,柳魅儿一众敕天院弟子则沉默。
对于莫语嫣的提议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狼王的建议也是如此。
白菲菲夹在中间,有心想为东域人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个劲儿的哀叹,希望楚墨白快些回来,主持大局。
这天,众人汇聚一堂,正欲再度商议,敕天殿外突然响起的一道急呼,将他们的心思猛地打断。
“月院首,月院首!”
嘭~
凄厉的嘶吼从山脚传来,片刻后,当一名浑身火雾,面皮焦灼,已经看不出人样的人被人搀扶着跌坐在她面前,便见那人睁着布满火丝的双眸竭力凄嚎道:“月,月院首,各位前辈,火妖祸乱东域,还请院首出手,救一救我们……”
“你是……梅谷梅琳?!”
话落,那人一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她面前,月无蕸等人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眼皮狂跳。
不由得,他们想起了当初火妖出世,祸乱东域,那让他们伤心欲绝的东域急报。
这一幕,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恐怕也就是这一次,她们所在意的人不在其内吧。
“看来,我们也不用吵了。”
面色复杂的看着脚下这泛着滚滚焦烟的身影,众人面面相觑,苦笑无言。
…
南疆东界,与东域交界处。
此时,这里站满了身影,临东一边,无数衣衫褴褛,面皮赤红的身影相互扶持着挤作一团,背向东方,面朝南域,惊恐而又无助的看着他们面前持刀立剑的南疆人,微微颤栗。
“滚出去,南疆不欢迎你们!”
兀的,有人开口了。
是一名身穿寒衣的年轻修士,手中持着一把闪烁着寒雾的短刃,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面前与他直面对峙的人群,怒声嘶吼。
他身后,无数南疆修士汇聚成一条洪流,横摆在那些眼带哀求的人面前,面容狰狞,眼珠泛红。
“对,南疆不欢迎你们,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
渐渐地,东南各立,泾渭分明的人群开始涌动起来,那些手持利刃的南疆人开始扬刀立剑,对着他们前方缩成一团的东域人驱赶,
一些妇孺幼儿哭嚎着,哀求着,想要融入他们之中,却被无情的推开,一旁的男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手中满是灼痕的残剑断刀不住颤抖,眼眸血红,却不敢言语,只能随波逐流,渐渐后退。
但,他们的忍让与妥协让群情激愤的南疆人渐渐失控,此间开始纷乱躁动,被勾起了某种血色的南疆人开始忍不住了,在一名断了一臂的持枪男子对他眼前一名披头散发的男修抽枪而出的那一刻,此间彻底乱了起来。
一些东域人躲不过,反身抵抗,却被更多的利刃劈砍砍翻在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血泊中,那无神的眼眸中,带着浓浓的不甘与眷恋。
“住手!”
当场面逐渐失控,开始大面积爆发时,一道怒喝猛地在众人头顶炸响。
杀红了眼的南疆人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那里,白菲菲脸色铁青的对他们怒目而视,双眸泛红。
她身后,月无蕸一众也是脸色难看,一言不发的寒声而立。
“是敕天院的人!”
“难道,邪尊来了?!”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兀的,那在血泊中挣扎的东域人开始欢呼了起来,看向月无蕸等人的目光,带着浓浓的希翼。
只是,人群中一道幽幽低叹的响起,将他们的脸色猛地凝固。
“有……救?”
“但愿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众人脸色一暗,眼中燃起的光芒,渐渐暗淡。
“唉……”
同时,看到几女,南疆众人不吭声了,垂下了手中染血的刀剑,他们面前,前来逃难的东域人怕了,颤抖着后退,与那些隐隐杀红了眼的南疆人拉开了距离。
随后,随着喊杀声消泯,此间空出了一条宽数丈,左右无沿的血道,横隔在两人中间,鲜血弥漫在两方之间,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将两方推向各自的世界。
气氛,一时压抑。
月无蕸站在半空,看着脚下这泾渭分明的人群,眉头大皱。
那看向血道之外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惊悸。
那里,无数面容憔悴,衣不蔽体的人缩立,隐隐外露出来的身体上还有着淡淡的脓包焦皮,那是火灼留下的痕迹。
一些修士更是气息涣散,呼出的气息将面前的虚空烤灼扭曲,微睁的眼底燃着淡淡火丝,看的人心惊肉跳。
白菲菲脸色涨红,双眸氲泪,身体发抖,却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救救我们……”
兀的,有人开口了。
那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凡人。
一个满身焦黑,流着暗红脓血的中年汉子。
一手环抱着一个面皮烫红的稚子,一手背着一个奄奄一息,被火烧伤了面容的妇女,佝偻着身体,对着月无蕸一众不停弯腰叩拜,乌漆麻黑的国字脸上满是祈求。
“求求你们,有什么仇,冲我来。有什么债,我来还。还请你们救救我的婆娘和孩子,她们快死了。”
说着,他将怀里的稚子,背上的妇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面前,跪地叩首。
不一会儿,他面前的地面便磕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血坑。
“还有我,我也是,求求你们,看在冰火仙子的份儿上,给她们一条生路,她们只是普通的老弱妇孺,不是什么高来高去的大人,没什么隐患的,有什么我们来还。”
“对,让我们来还,请救救她们,求求你们!”
也许是感觉到了众女的不忍,也许是看到了她们身前的白菲菲,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喊,将身上,怀中的人放在了眼前,不停叩首跪拜,鲜血晕染的污面上满是哀求与希翼。
半空中,白菲菲张了张嘴,但在话起的那一刻咬住了牙,不停眨着通红的眼眸,舌头在唇底转了转,捂着嘴转过了头,微微有些气短。
一旁,柳魅儿一众也是不住舔着有些干涩的嘴唇,眼眶泛红,将目光看向了月无蕸,带着不忍。
稍远处,狼王垂首沉目,避开了目光。
渐渐的,此间再度沉寂了下来。
没有人开口,就连那些对着他们横刀相向的南疆修士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手中的利刃,错开了目光。
只是,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气氛压抑到冰点之际,开口了。
“你们当初可曾放过我们?”
那人吸着鼻子,红着眼哑声嘶语,而一句话,让有些蠢蠢欲动起来的东域人僵在了原地。
尤其是混迹在人群中的西岭修士,面带尴尬,脸色躲闪。
此间,一时沉默。
但,跪在地上的男人们忍不住了,这些大人们的世界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过了眼前这条血线,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有希望了。
所以,有人悄悄磨蹭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众人的目光,将怀里的人推进了那条铺满残肢断臂的血路中,推着她们的后背,让她们赶紧走。
可此间已经围满了人,哪里能避得开,就算避得开一时,也会在瞬间被发觉,只是为了求一条活路,他们舔着脸,陪着笑,硬着头皮督促自己的亲人孩子,将她们推过了那条血线。
旁边,持刀立剑的南疆人见状颤了颤,手中的利刃竖起一抹弧度,本能的正欲挥刀相向,却看到了那满是哀求的目光,猛地一颤,深吸一口气,错开目光,将手中染血的长刀垂落在了一旁。
一边,有人见状,心中一动,开始接连效仿。
他们都很自觉,除了老弱妇孺,没有一个男人跃过那条血线,也没有一个手持残刃的修士擅动,两边的人都静静的看着那些千恩万谢,不停叩首的凡夫俗子,嘴唇不停抿动,吸着鼻头,眼底的红晕久久不散。
“阿娘,爹爹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兀的,有人开口了。
那是一个被火灼瞎了一只眼的小女童,正依偎在她阿娘的怀里,睁着大大的独眼,好奇又担忧的看着站在身后不远处对她挥手无声道别的男人,眼带不解。
瞬间,妇人吓了一跳,脸色惨白,捂住她的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回眸望来的诸多南疆人,身体直哆嗦。
“大,大人,我,我……”
“让他们过来吧。”
兀的,一声轻叹惊起,两道身影踏空浮落,一道坠入月无蕸几女身边,在她们惊喜交加的注视下轻声攀谈,一道则径直站在了妇人面前,抬手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小脸。
小丫头身体一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黑纹,黑不溜秋的大哥哥,眼底满是惧怕,向后缩了缩,缩在了她阿娘的怀里。
对此,楚墨白微微一笑,长声一吸,转身对着四方狞眸怒喝!
“我说,放人,没听到吗?”
瞬间,僵立在四方的众人脸色一变,轰然跪地!
“谨遵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