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经快十二点了,现做一个蛋糕是来不及了,厉勉从杂物间找来泡沫和蜡烛,简单做了个“泡沫蛋糕”。
厉勉一边盯着墙上的闹钟,一边大步走近谢岸,“哥,你快许愿。”
谢岸头皮一震,一言难尽地看着厉勉手中的“泡沫蛋糕”上,许是被厉勉真挚的眼神感动,谢岸配合地凑上前把蜡烛吹熄,又闭眼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黑暗沉寂的夜空中突然有无数束烟花绽放,烟火绚烂万家灯火明,连空气都仿佛带上了浪漫的甜味。
厉勉当机立断,推着谢岸朝窗边走去,等谢岸在窗前站定,厉勉才深情款款地拉着谢岸的手,“哥你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烟花。”
谢岸半信半疑,不是他不相信厉勉会精心准备这么一出烟火盛宴,他不相信的明明是兜里穷得响叮当的厉勉!
“哥。”烟火的光照进厉勉眼底,他微微底下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谢岸,“除了希望你永远开心以外,我还希望你——”
“嗯?”
“年年岁岁皆有我。”
噗通。
嘭!
谢岸明显听到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疯狂跳动的声音,炸开的不仅仅是烟花,他一颗心炸成了碎片,全身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什么东西。
谢岸喉咙发紧,凭空多出几分紧张感来,这算是告白吗?可厉勉明明亲口说过他喜欢女人,不,这不是告白,谢岸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或许厉勉说这话的潜台词是希望来年,甚至以后都能不花一分钱住在他家。
短短的几十秒内,谢岸已经胡思乱想了一通,烟花易冷,短短几十秒的绚烂过后,夜空重归寂静。
“谢岸。”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后勃颈,谢岸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一个特别亲密的姿势靠在厉勉怀中,而厉勉则是将他整个人揽在胸前。
谢岸全身的感官像是被封住了,此刻他的世界陷入一片白色。
什么都是白色的,四面都是镜子,一睁眼就能看到耳根发红,眉目温软的自己。
怀中的人身体一下绷紧,厉勉意识到自己越界了,急忙放开谢岸。
“抱歉哥。”厉勉自觉自己失礼在先,不敢去看谢岸,垂目退了两步。
解释的话半个字也说不出,难道要扳着谢岸的下巴,一字一句告诉他,你猜得没错,老子就是搀你身子?
这话厉勉说不出来,想不到他英明两世,两世都在深陷同一条河里。
谢岸没说什么,嘴唇开合,但没发出声音来。
厉勉狼狈逃离,到了楼上把自己关进原来的房间,空荡荡的房间更利于人的思考,厉勉靠着墙壁,深吸几口气,心情才平复下来。
谢岸后知后觉给自己倒了杯水,眼底这会才出现不知所措来,他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水是开的,烫得手心一片发红也没注意到。
半个小时后,杯子里的水降到正适合饮用问温度,谢岸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流顺着喉管往下,一路熨帖了各路器官,他整个人被暖流包裹,今天一天发生的事都好像一场梦,此刻梦醒了,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人还是那个人。
说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又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在悄然发生。
谢岸有些害怕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当做不到冷静和客观对待的时候,他将一切都怪罪于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躲在无人之处,欢喜也好孤独也罢,总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草草度过,来时什么样,去时还是什么样,唯一不同的便是在这不冷不热的尘世度过了几十年的时光。
很快,他又惊奇地发现一个事实,厉勉没出现之前,他的人生得过且过一塌糊涂,他将那些从前获得的荣耀一一尘封在看不见的地方,开着一家小超市度日,每日做的事无非是进货,看店,收钱,清点货物。
这样的生活严格来说没什么不对,只是谢岸此刻的心境变了。
他不得不重新正视一个问题,祖父的离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在此之前唯一对他造成一万点伤害的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自己是祖父捡来的。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自己的身世,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往更遥远的时间追溯,自己不过是二十七年前被祖父偶然捡到的一个弃婴。
和祖父相依为命的日子养成了谢岸害怕和外界接触,消极的人生观。
仿佛只要隔绝了外界,就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就不会有那些恶毒真切的伤害。
所以哪怕他拿着一流大学的教授聘请书,哪怕考过的证书加起来有一大箱子,但他还是甘心缩进自己的壳里。
像一只可怜的蜗牛,慢吞吞地进行自己的步伐,慢吞吞地去认识、热爱这个世界。
他以为自己时间还多,毕竟一辈子那么长,总有那么一天敢站在世人面前,正视过往的伤疤。
其实那些伤疤早就不在了,但在流年中又更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他的骨肉中。
这是一种很让人难受的认知。
尤其厉勉给他过了生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27了。
平平无奇的二十七岁。
谢岸突然就想做出一些改变了,从前是他固步自封,甘心囿于方寸之间。
厉勉的出现的确改变了他不少,厉勉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时不时还犯个病,但他其实是个很有干劲的人,他将一切都规划好,一步步按照原定轨迹进行,不慌不忙地达到最初定的目标。
想到这里,谢岸长叹了一口气,又喝了几口水。
这么一想,从前的生活还真的是稀里糊涂。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没有什么是不敢正视的,譬如他这么多年的心病,也可以在一瞬间得到医治。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沉重,但谢岸觉得自己终于不是那只会缩在壳里的蜗牛了。
他慢慢,慢慢地探出一个触角,尝试着去接受阳光,接受雨露。
以及一个彩色的梦。
属于他谢岸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