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勉……”谢岸在一旁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厉勉胳膊,示意他不要插手,这毕竟是黄毛的家事。加上孙二娘这会正在气头上,恐怕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没事。”厉勉安抚地拍拍谢岸手背,“我心里有数。”
孙二娘愤怒复杂的神情慢慢转化为平静,一双眼仿佛利刃,通过手机屏幕死死钉在厉勉身上,“你果然知道点什么。”
厉勉一个激灵,险些吓得腿软,“孙二娘,我是被威胁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黄毛趁着这个功夫飞快往眼睛里滴眼药水,动作快得让人不敢相信,然后继续呜呜地哭。
“你说说看。”孙二娘大发慈悲地从钟年手上接过手机,然后嫌弃地皱起眉头,“厉勉你退后点,脸都快溢出屏幕了。”
厉勉:“……”
还有这侮辱人的形容?
好吧,你孙二娘现在手握生杀大权,我钮钴禄厉勉忍。
厉勉表情扭曲,僵硬地微笑着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厉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我都交代,手下留情啊孙二娘,黄毛那副虚弱的小身板经不起你折腾,呃……我的意思是你还记不记得我前段时间出差去考察特色辣椒?”
“记得。”孙二娘抱臂冷哼一声,“就是你差点被拐卖在当地回不来的那次。”
厉勉:“?”
所以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去传这个谣言的?连孙二娘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卧底一定是自己人。
“嗯……对,就是那次。”厉勉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在孙二娘越发森冷的笑容下颤抖着开口:“其实有件事我忘记说了,我……遇到你的初恋情人了,可能我这样说你想不起来,我换个说法,我遇到黄毛他爹了。”
“你说什么?”孙二娘美目圆睁,拳头捏的咯吱响,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样,“老东西还没死透?”
正陷入悲伤中哭得不能自已的黄毛刷地抬起头,“妈……你不是说我爸跟人赌钱输了,被人卖到非洲去挖矿,因为好吃懒惰被人家半路丢下车,饥饿难耐的他狂吃泥巴,最后消化不良离开人世了吗?”
黄毛读小学后天天放学就打听父亲的事,孙二娘早就想好了一套完美的说辞,经过孙二娘多年“家父无能吃土而死”离谱说法的灌输,长大后的黄毛对寻找亲生父亲这件事不再执着,甚至坚信父亲就是那样没的。
接收到儿子投来质疑的目光,孙二娘心虚地盯着人群里不知道谁掉在地上的冰淇淋,半响后无力地解释:“妈骗了你,对不起儿子,是妈不好。”
黄毛抿着唇委屈地望着孙二娘,孙二娘缓缓开口:“你爸的确不是吃土死的,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妈不想再提。”
黄毛含泪重重喊了一声:“妈!”
孙二娘瞬间破防,抱着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啊,妈不好,你爸……你爸他不是个人,当年他抛下年幼的你和一个黄头发女人私奔了,妈怕你憎恨你挨千刀的父亲才编了个美好的谎言。”
“美好的谎言?”厉勉拍着大腿狂笑不止,“哈哈哈谢岸,你说黄毛这小子脑子是不是缺了一根筋,怎么孙二娘说什么他都信呢哈哈哈哈。”
谢岸也想笑,但还是要顾及孙二娘的面子,好吧他承认,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害怕孙二娘报复。
“怪不得,怪不得。”黄毛扶着钟年手臂摇摇坠坠地从地上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出声:“怪不得您要给我取名叫黄毛,原来是为了记住这个耻辱,怪不得您从来不爱我,连我喜欢男人都要反对,原来是这样……”
“儿啊。”孙二娘慌忙上前拉住黄毛的手,“不是这样的,你听妈解释。”
黄毛挣脱孙二娘的手,耷拉着脑袋往前走,喃喃一般说:“别说了,我不喜欢男人了,可笑,可笑啊,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活在谎言中,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妈,今晚的风好大,水会不会很冷?”
“儿,你千万别做傻事。”见儿子这幅模样,孙二娘终于淡定不下去了,“你听妈说,妈不反对了,妈不反对你和钟年的事了。”
“我不相信您了,妈。”钟年的脸色十分不好,嘴唇轻轻发着颤,“儿子不孝,下辈子,下辈子……”
“黄毛!”孙二娘急声打断黄毛的话,“你要妈怎么做你才相信妈!”
“不用了。”人潮拥挤车流不息,黄毛站在夜风中像只脆弱的蝴蝶,随时都有可能折翅陨落,他微微地笑着,轻轻晃头,“妈,好好照顾自己。”
“黄毛!”孙二娘扭头指着地上老老实实跪着的钟年,声音都破音了,“妈回去后就让人去他家提亲,不就是多个儿子吗?!妈养得起,他实在没本事,只要对你好妈也认了!”
这已经是孙二娘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她一辈子要强,出了名的泼辣,街坊邻居见了她都要绕着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会的语气已经不复先前的强硬,而是带着商量,甚至是恳求的语气。
“黄毛,你听妈的话,好好的,妈只要你好好的。”孙二娘一把抱住儿子,哭得撕心裂肺,“你想喜欢谁,想做什么,以后妈都不干预了,只要你好好的。”
原本悲伤不已的黄毛听到这番话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手机那头厉勉小声跟谢岸讲解黄毛的战术。
“看到没,对付这种家长,一闹二哭三上吊是最管用的,你看黄毛,一开始先是坚决不放手,把事情闹大,而对手是比他还要强大的孙二娘,下个阶段他改变战术,靠哭来打动孙二娘,当然你也看到了,孙二娘段位很高,意志坚定,不是轻易就能拿下之人。”
谢岸一脸受教了的神情,然后他悟了,接过厉勉的话说:“最后一招寻死觅活,表面上看是看破红尘对世间毫不留恋,实际上是给孙二娘致命一击。”
“孺子可教也。”厉勉和蔼如老父,慈祥地看着谢岸,“不枉为父多年来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谢岸回以平静的微笑,在厉勉看来跟暴风雨到来前的短暂宁静没什么区别。
“看戏看戏。”厉勉将谢岸揽到怀里,霸道地将谢岸的脑袋压向自己,“多学学,将来万一你搞不定公婆,这招也可以试试。”
谢岸额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然后他面色一沉,冷声问:“为什么是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