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芷安走上秋彤峰,四周来来往往的秋彤峰弟子们不由侧目,她本是凌云渡的风云人物,即便晋升二代弟子之后,三代弟子中也时时有人提起,只可惜自一年前青峡大事之后便极少能看到她的身影。
卿芷安对四周的异样眼神视而不见,甚至对隐约能听到的窃窃私语也只当做没有听到。
在她走过的身后,总有人停步,低声交谈或传音。
这位秋彤峰圣女本是凌云渡仙子一般的人物,直到叶孤城死后才跌落神坛,因为谁都知道,她当初倾慕的人,就是叛宗的叶孤城。
叶孤城是杀死冰封谷徐老的魔头,是青峡之前杀了秋彤长老的罪魁祸首,是抛弃师傅独自逃生的败类。
那时开始,她走在凌云渡便再也不复当初的众星捧月,只有来自许多人目光深处的嘲讽或怜悯,甚至鄙夷。
卿芷安一步步走向秋彤大殿。
“芷安!”
身后,一名元婴期真人走了过来。
卿芷安回头。
这名元婴期真人是如今秋彤峰暂任的峰主,法号修竹。她看着卿芷安,浓如墨的眉深深皱起,“荒古碑呢?”
卿芷安神色中波澜不起,眼眸微抬,“荒古碑已在烂柯寺前碎裂。”
修竹真人紧皱的眉散开,轻挑了挑,询问道:“烂柯寺敲响封山钟时,你在寺内?”
卿芷安看着她,眼神深处中隐隐有极深的疲惫,“当时我相距不远,于是随阳关落羽一同去瞧了瞧。”
“烂柯寺封山,所为何事?
“再过不久,你便知道了。”
修竹看着转身离去的卿芷安,眉间再度皱得极紧。直到卿芷安走的渐行渐远,背影没入秋彤大殿的阴暗时,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悯。
当初卿芷安与叶孤城的事,以及秋彤真人将卿芷安关押之后的逼迫,她都清清楚楚。
她微微侧身,去看秋彤峰上那些眼神莫名的弟子,心里暗暗地,低低地道了一声,“可惜了她的一片真心。”
不远处,一名秋彤峰弟子风风火火地走来,拱手躬身,“真人,华真峰上,掌门有事召集五峰峰主。”
“知道了。”修竹真人点头。
前往华真峰时,她目中有深深担忧,“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华真上人的脾性越来越暴躁,这对凌云渡不知是福是祸。”
华真峰上。
在沉沉的阴影下,展鹏站在华真大殿中。
在大殿的更深处,华真上人不知何故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这一年以来,我时时夜不能寐,总觉得当初未能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心下忐忑,如今得知他再度归来。”
“这一次,定要亲手将其手刃!”
在他身后,展鹏欲言又止,最终上前一步,“师尊,你既然要他死,当初又为何让他上山?”
这是他一直以来百思不得解的疑惑,今日终于问出口。
“你在为他说话,怜悯他?”
只是一句话,将展鹏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挡了回去,他噤声不敢再问。
身后,雄上真人和修竹真人等四峰之主走了进来,“华真师兄,匆匆将我们找来,有什么事?”
华真走向殿中,“展鹏,你先下去吧。”
“是。”
展鹏向殿外走去时,正听到背后华真上人道:“烂柯寺封山之事,始作俑者已经找到。”
他一步走出华真殿,心底竟不愿再去听华真上人后面的话。
冬天的阳光下,凉意阵阵,山上尤其如此。
展鹏看着如今比以前兴旺许多的华真峰,四周过路的弟子,望向华真殿时都有敬畏和恐惧。
这一年以来,已经有许多弟子因为一些小事被带入华真峰后山的石窟,日夜受刑罚煎熬。
他的心底,冷不丁冒出一个想法,“如今在殿内站着的,真是我的师尊吗?”
不知过了多久。
雄上真人和修竹真人陆续走出大殿,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修竹真人向秋彤山上飞去时,回想起方才华真上人所说的,“叶孤城回来了。”
她已经明白卿芷安神色异样的原因。
华真殿上。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华真上人的脸上掠过一丝阴翳和挣扎,隐藏着任何人都看不到的情绪。
“当年你觉得自己对不起逸明,所以将叶孤城留下。如今,你可知道自己一时心软种下的恶果?”
“叶孤城必须死!”
华真上人的脸上,有道道黑青色的气流涌动,额间筋脉鼓动,如盘根错节的百年老树的树根。
“但当年害死逸明真人的,原本不是我啊!”
大殿深处,就像有人被扼着喉咙艰难地说道。
三日后。
凌云渡下,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闲庭漫步,有说有笑;如走在草原上,田野间,落落大方,悄无声息。
“叶师兄,我们就这么上去吗?”苦山问道。
落羽问道:“你想说什么?”
苦山道:“没什么。我只是听叶师兄说,此次归来是衣锦还乡,所以先将几大世外之地都走一走,以便昭告天下,小僧深以为然。所以觉得我们上山总该有些声势,让凌云渡的人都知道,我们来了。”
落羽斜过了脑袋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若你真的想有些声势,先将你头上的白巾取掉才是。”
叶孤城闻言,也不由瞥了一眼苦山头顶包裹的厚厚白巾。
前几日他无意中提起苦山的光头,笑称苦山的脑袋极圆,又剃了一个光头,瞧着倒像削了皮的土豆。
没想到第二日苦山便在脑袋上蒙了一层白巾,并称日后随叶孤城闯天下时,便以这样的造型示人。
烂柯寺封山三十年,至少这三十年间,苦山无法归去,正好遂了他的愿,可在天下行走。
这位烂柯寺一代佛子的路,正在跟随落羽和叶孤城走得越来越偏。
“凌云渡前后五峰,我们先前往何处?”落羽不再去看苦山,转而问叶孤城。
叶孤城默然许久,“你们就留在此处,我一人前往。”
苦山和落羽微微一怔,又听叶孤城道:“一年前,我在华真峰后山以一剑战凌云,自此开始在天涯四处亡命,如今再归来时,便再由我一剑开始。”
二人闻言,落羽与苦山齐齐一礼。
落羽望向高耸入云的凌云渡上,“理应如此。”
苦山道:“据传华真上人一年前也晋入化神,叶师兄多加小心。”
叶孤城轻笑,“如此甚好,若他还只是当年婴变后期的华真,我这次上山,未免太过无趣。”
他向前一步,从苦山和落羽面前消失。
苦山赞叹,仰慕之色隐现,如高山仰止,“经去年青峡一役,叶师兄身上战意更浓。”
落羽道:“他入世以来落下三剑,这三剑各震一处世外之地,实力自然高出华真上人许多。时至今日,不知他真实实力究竟多强。”
“去年时,他以一剑战无敌,最后败北。”
“今时今日,你我送他山上,便看他以无敌战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