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凝忽然间心神不宁。
自那日烟行文死后,她的心里便时时觉得不安,到了现在,心底仿佛沸腾的水,令她坐立不安。
她在屋子里做好惊喜的模样,推门而出,“孤城,刚才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和老头都听到屋外谷凝的声音。
老头嘿嘿一笑,似乎是在幸灾乐祸,“这件事你的心里实则已经有底,当日烟行文的发狂十之八九和她有关。稍后你说的那两个鬼差就会到来,日后,要怎么面对她?”
叶孤城没有开口,幽幽地盯着房门。
谷凝推门而入,“孤城。”
她的脸上满是喜色。“我们能够离开了吗?”
“再等等。”叶孤城道。
谷凝满脸的懵懂无知,“等什么?”
她看了看叶孤城和老头的神情,却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老头笑道:“叶小子他觉得当日烟行文太过异常,或许是有邪魅作祟,所以决定让鬼差过来瞧瞧。”
谷凝的神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自然,勉强笑了一声道:“瞧什么?”
叶孤城并没有去看她。
只因有两个人已经站在门外。
谷凝也听到了身后的摄魂铃声,脸上抑制不住的出现了一丝慌乱,回头看向长舌鬼他们。
“少主!”长舌鬼再见叶孤城,颇觉欣喜,“当日与少主分离后我和无鼻鬼便时时挂念,现在看到少主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叶孤城颔首,没有多做寒暄,开门见山道:“这次我唤你们二人前来,是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长舌鬼笑道:“少主的事,我和无鼻鬼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叶孤城错过谷凝向外走去:“去灵药园。”
谷凝的神色几经变换,看着叶孤城越走越远,一声大喊,“孤城!”
叶孤城顿步,回头,只听谷凝声音颤抖,双眸迅速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孤城,你真的要这样吗?”
叶孤城皱眉,声音平静到让谷凝一时觉得漠然,“谷媚曾经救我一命,为我奋不顾身,如今她复生的希望无故被断,我只是想查清缘由。”
眼看着他又要转身,谷凝惊慌道:“你莫非觉得我比不上谷媚吗?”
“你和她不同。”
四人又一次向前走去,即将穿过殿侧长廊时。
“烟行文当日举动,是我授意!”谷凝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孤城这一次终于停下,再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长廊巷口到巷尾,都十分寂静。
气氛凝固,仿佛要结出冰来。
“理由。”叶孤城的声音仿佛由渺远之处传来。
谷凝的心沉落到谷底,双眸中浮上一轮血色的圆月,脸上的柔和歉疚之色渐渐被冷笑代替,“我自幼时处处让着她,看她受人欺侮时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到了现在不想再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叶孤城沉默许久,倒是老头忽然叹息一声道:“你说得不错,的确是天经地义,但烟行文当日的举动是在害人,这却实在不该。”
谷凝的神色交替莫名,“叶孤城,你这些时日对我态度冷漠,想来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一直到今日府邸停留你才说要查明真相,只怕是想让我走吧。”
终于全部被厉色代替,“事已至此,我即刻便走。我绝不会让你赶我离开!”
她一步步殿后的园内退去,脸上尽是屈辱之色,“我和谷媚不同,不会像她一样为一个人卑微至死!”
叶孤城满是复杂之色,他今日有意查清真相,没想到在紧要关头谷凝会自己承认。
老头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膀道:“修行路上,千年光阴一瞬及过,期间要见的人和事茫茫如潮,真正跟上来的寥寥无几。世间人人都是如此,你不必如此。”
“她虽不比谷媚舍身救我性命,但这些时日也助我甚多。”叶孤城叹道,“没想到会变成今日的情形。”
他唏嘘良久,说不出心底愤怒又或伤心,总觉不是滋味。
府邸之外。
谷凝一闪身出现,回头望了一眼府邸,兀自冷笑不迭,“叶孤城,我也曾日夜助你,没想到你如此不念旧情。今日你让我受辱,日后,我总要让你在我面前卑贱求饶!”
她飞身向空中而去,到了高处时微微一怔,环顾四周的景色,极目眺望向千里之外。
“看样子,府邸已穿过界壁,离开了负罪之地。”
叶孤城一行人站在府邸门前。
长舌鬼笑道:“当日我和无鼻鬼见你时,便希望你能跟随我等从秘境离开负罪之地,没想到际遇难料,您借助这座府邸穿梭了界壁。”
叶孤城带着歉意道:“今天又麻烦你们匆忙赶来,实在是谷媚之事事关重大。”
长舌鬼和无鼻鬼相视一眼,都齐齐一笑,长舌鬼道:“少主你是性情中人,曾说过将我和无鼻鬼当做朋友。既是朋友又何必这么客气?”
叶孤城心头一暖。
长舌鬼道:“不过,我和无鼻鬼匆匆赶来,秘境中的确还有许多事未曾办完。既然这里的事已用不到我们,我和无鼻鬼就先行离开了。”
叶孤城忙道:“你们只管去办,不必管我。”
长舌鬼和无鼻鬼各施一礼,转身向将要离开时,长舌鬼又微微一顿,回头道:“少主,此处不比负罪之地,山主也未必能即刻赶来,你切记多加小心。”
话音落下,二鬼的身形消散。
叶孤城心中疑惑长舌鬼最后一句话里有何深意时,一旁的小老头啧啧感叹,“人有人情,鬼有鬼理,这两只鬼倒还挺讲道义。”
叶孤城侧身道:“前辈,你日后有什么打算?你如今修为尽失,在修行界只怕寸步难行,不妨由我将你护送至一座凡人城池,日后您隐姓埋名,只要藏得深一些,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小老头面露狡黠之色,压低声音道:“小子,我将要去哪的事情暂且不说,你难道从想将身后这座府邸据为己有?”
叶孤城微微一愕,旋即道:“这府邸可穿梭界壁,玄奥无比,就连灵药园中的土壤也极为特别,每一抔都重逾山岳。像这样的重宝,只怕无人不想拥有吧。”
“跟我来!”小老头笑道:“前些日子那个姑娘在,有些话没有告诉你。”
转身向府邸走去时,小老头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我如今修为尽失,就算躲在凡尘也未必能保证自己的周全,万一被人发现了我的真身,立刻就会被人分而食之。这小子境界虽然不高,但修行的功法怪异,实力极强。而且他和我订过契约,若是伤我就会受天劫轰杀。这么看来,我留在他身上才是最安全的。”
他瞥了一眼身后跟来的叶孤城,“这小子看似冷漠,实则是性情中人,跟在他身边也未必是件坏事。”
这件事他早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他生出灵智化作人形已经数千年,就算接触人情世故的机会极少,有些事也总比常人看得要更通透一些。
在府邸中辗转许久,老头带着叶孤城来到刻有“我抚仙人顶”五个大字的殿内,指着正中挂着的那副画儿笑道:“你将这幅画取下来瞧瞧。”
画上正是那个没有面貌,单从身形上已能够看出风华绝代的女子。
叶孤城听到老头的话后心生疑惑,“难道这幅画另有玄妙之处?”
他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摘画,余光忽然瞥到画上女子不食人间烟火的飘然身姿,心下微微一动,将空着的右手也伸出,把画捧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