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安不明所以,只是不敢再开口。
日渐西斜,陌路相逢的两人就这样坐在河边,各自有着心事。“安安,你这要是去哪里?”
“我要去薛城。你呢?”叶安安一边捡着石子,一边往河里扔。
“我也要去薛城。”
“太好了,我正不认路,你带着我一程吧。”
“你去干嘛?”
“恩,找人。”叶安安有些不好意思。颜集看了她一眼笑道,“现在的姑娘都这么有魄力啊。也难怪,你身怀绝技,定与一般人不同。”
“是啊,要不是身怀绝技,我的马早就被你偷走了。”叶安安不甘心的回呛。
“你这个伶牙俐齿!”颜集微恼,伸出手指头戳了她一下,忍不住笑了。“走吧,我带你去找地方住一宿。”说完,颜集站起身来,拍拍尘土,大步走去牵马。
美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本来叶安安已经做好了露宿的准备,有颜集带路,她俩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寺庙。连年战乱,这里挤满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幸亏在叶安安的建议下,颜集把脸上抹了灰,要不她一出现非得引起骚动不可。
她俩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颜集身无长物,叶安安拿出一个单子铺在地上,“幸好是夏天,要是冬天咱俩可就完蛋了。”
“冬天的话,我自会带你去暖和的地方。”颜集颇为自信。叶安安料想颜集不会是一般人家出身,对她的话倒也相信。二人简单吃了点东西,都抵不住劳累睡下了。
天还未亮,叶安安忽然被一阵细微的风声惊醒,她坐起来揉了揉被地面硌得生疼的腰,却不见旁边颜集的身影。她有些担心,赶忙收拾了东西出来寻。待出得庙门,她看见远处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略感熟悉,仔细一辨正是颜集,有几个人站在她旁边,形成半包围之势。
叶安安心中一凛,发力御风,想救她出来。快到近前的时候,颜集似是听到了声音,转过来对她喊道,“安安!”
叶安安加速冲进半包围圈,正想拽住她离开。这时候颜集像是明白了什么,忙说:“自己人!”叶安安一松劲,差点没把自己撂倒,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抱怨道:“你不早说。”
“我哪想到你那么快啊。”颜集扶她一下,“他们是来接我的,倒是有些能耐,竟然能寻到这里来。”
颜集对自己的身世只字不提,叶安安也不好问。只见那几人俱是精明干练之人,对待颜集毕恭毕敬。“安安,你和我一起走吧。”
“夫人!”这时,像是领头的一个人出声阻止了,神情颇为纠结,“这样不好吧,只怕将军那边……”
“也罢,”颜集想了想,无奈叹了一声,“跟我走反而给你添麻烦。你们给叶姑娘准备好盘缠和粮食,再给她一张地图。”
“夫人,地图……”
“何时我说话你们已经不当回事了。”颜集的声音和神情突然变得冰冷。那领头之人不敢再言语,赶忙吩咐手下办事。
“安安,你我就此别过。不过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相信你,姐姐。”叶安安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姐姐甚是欣赏,内心也忍不住感到一丝惆怅。
不一会,便有手下捧给叶安安一个包袱。另有人牵来良驹,扶着颜集上马。她转身,看了一眼叶安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马鞭一挥,绝尘而去。
站在马队扬起的灰尘中,叶安安心想,美人一笑倾国,我怎么还能站得住!
叶安安看了看天色微亮,决定也抓紧赶路。刚牵过马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道:“统领,就是前面那个人!昨天那个美人和他一起跑的!”
叶安安回身一望,心中暗叫不妙,这拨秦军影影绰绰,比昨天的人数还要多出很多,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一下子就认出了她,还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看来还有几个是头目。那几个骑马的也看到了叶安安,立刻催马向这边过来,还不忘喊:“给我抓住他!”
叶安安飞身上马,“驾!驾!”地叫起来,马儿撒蹄狂奔,可惜她骑术不精,给颠的七上八下,只好拼命抓住缰绳,摇摇晃晃几欲坠地。
后面的秦军看她身形摇晃,不由得哈哈大笑,边笑边喊:“这人快掉下来了,大家快追啊!”
果然,几个骑马的迅速追赶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和叶安安的马齐头并进了,他们大声吆喝着,举起刀剑,向叶安安迅速靠拢过来。叶安安心头慌乱,无奈之下,只好拉一把身后的包袱,默念御风术,丢下缰绳弃马而起,向着官道不远处的几座矮山坡飞去。
那几个骑马的头目谁也没想到叶安安还会御风之术,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不由得气急败坏,看着叶安安飞的方向,叫道:“绕过去,到山那边截他。”
叶安安一口气掠过几座矮山坡,摸摸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瞅瞅脚下是山坡北面的一片密林,她放轻身子,轻轻落到一棵树上稍事休息。
此时天色还未全亮,密林里弥漫着一层雾气,更是一片模糊不清,叶安安勉强辨认,树下草长的极长,想到恐怕会有蛇虫鼠蚁一类的,叶安安不敢轻易下树,只是谨慎地在树间轻灵飞跃,寻找安全的所在。忽见一棵一人抱粗的树下有一硕大的黑色物体,叶安安先是一惊,仔细一看,竟像是一匹马在那里啃啮青草。她轻跃到附近树上,看到果然是一匹膘肥体壮的深色大马,只是林内黑暗看不清毛色。叶安安四下观察,没看到人影,心下暗喜:“一直飞到薛城估计很难,干脆学一下我那姐姐,也借匹马代步好了。”
主意已定,叶安安轻飘飘落下,蹑手蹑脚向马儿走去。那马儿却是灵性的很,听到叶安安踩的悉索草响,居然立刻停止吃草抬起头来。叶安安一惊,正担心它叫起来,哪知那马却似见了熟人一般,不但没叫,还把脖子伸将过来。叶安安模模糊糊看一眼马的身材,只觉高大强健甚是满意。她温柔地边摸马的脖子边想:“马儿啊,没想到我俩还这么有缘,不带你走都觉得对不起你。”
轻轻拿起缰绳,发现居然连系都没系,叶安安心里欢喜的都要笑出声来了,忍不住摸着马儿的背想:“第一次做贼居然做的这么顺利,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酬谢你家主人。”
轻轻牵起马往林外走,那马儿乖乖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定住不动,对着那棵粗壮的树上长嘶一声,刚刚放松戒备的叶安安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出来该怎么办,树上一个黑影鹄鸟般直直落下,虽然身子隐在树影之中看不清楚容貌,却能感到身材修长秀颀。那人左臂轻举,手中握着未出鞘的宝剑,冷然喝道:“何人如此大胆?敢抢我的宝马?”
叶安安浑身一抖,心中哀怨,奈何啊奈何?美人姐姐抢我的马啥事都没有,我学一下就被人持剑相向。
那人又似对着马儿说道:“你那生人勿近的性子怎么改了?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你牵走了吗?”只是那批评的语气与其说是威严,倒不如说是宠溺。
手中牵着的马儿却是欢呼雀跃,对着主人长嘶不已,似是在兴奋地解释这什么,还伸着舌头舔向叶安安,叶安安回眼看向那马,正好一抹微光从林外斜斜落到马儿身上,叶安安又惊又喜:
“阿卢?”
心念一动,立刻转身。
那树影中的黑色身影听到叶安安的声音,甫是一怔,立刻几步跃了过来,看到叶安安,冷然的脸色放缓,眼睛在迷蒙晨辉中似乎射出一抹惊喜的光。正当叶安安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时候,那明眸却转了开去,留下一个轮廓分明却没有表情的侧脸,只有斜飞入鬓的眉毛上还藏着一点戏谑。嘴唇微动,吐出来几个字:
“怎么又是你?”
“我……”叶安安看到韩信,本来是惊喜交加,就差抱住叫亲人了。忽然听到韩信这种反应,心下微微冒火,“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这么喜欢睡在树上,吓死我了!”
韩信微哂:“是心虚吧?你悄悄地牵阿卢想干什么?”
叶安安心下大窘,故意装出没听见的样子,转过头去抱住马儿的脖子:“阿卢阿卢,我好想你啊!”马儿欢快地与她厮磨着,叶安安心中暗想:“阿卢,你比你那冷面主人可有人情味多了。”
韩信又扭头看了叶安安一眼,嘴角的微笑似乎才刚刚收起,说出的话却依然硬邦邦的:“还这么喜欢穿男装?”
“不用你管!”叶安安头都没回,也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阿卢,我们走吧。”韩信去接叶安安手中的缰绳。
“你来真的啊?”叶安安白他一眼,松开缰绳,却抱着阿卢的脖子不放,“阿卢阿卢,你可舍不得丢下我,是不是?”
韩信牵起缰绳转过身去:“那就一起走吧。”
叶安安得意地冲韩信的背影伸了下舌头,轻揉几下马儿后松开,跟在韩信身边,两人一马在密林中逶迤穿梭。有韩信在身边,叶安安对半人高草丛的恐惧感大大降低,她低着头,只踩韩信踩过的地方。只是韩信步子实在大,叶安安都是半跳着才能迈到下一步上。阿卢走在旁边,似乎对叶安安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很无奈。
忽然韩信身形一滞顿住脚步。低着头跳的叶安安收脚不住,一下子撞到韩信背上,马上就觉得鼻子一酸、泪都要下来了。
“你……”叶安安正待发作,韩信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阿卢也停下脚步凝神聆听。叶安安仔细一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林外传来。叶安安心中一阵猛跳:“难道那拨秦军这么不死心,还追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