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拾玖 惊鸿飞剑至 良驹失复得

此时天色已发白,二人也基本走到密林边缘,叶安安躲在一棵树后探头向左方望去。果然是前面遇到的那拨秦军。咬咬嘴唇,叶安安又悄悄退回,压低嗓音对韩信说:“麻烦来了,我们快躲起来。”

韩信也探头张望了下:“你就是被他们追的这么狼狈的?”

叶安安点点头:“最前面那个人骑的白马还是我的呢!”

忽听到一声鄙视的鼻息,居然不是来自韩信,而是阿卢……

叶安安汗颜,惭愧地看看阿卢,又望向韩信。却赶上韩信把缰绳递给她,轻道:“你上马,前面走着。”

“嗯?”叶安安不知道韩信是什么打算。

韩信却理解到了别的地方,只见他略略蹲下,双手握住叶安安的细腰,往上一抬,把叶安安丢到了马背上:“待会不要急着回头。”

“嗯?嗯?”叶安安毫无准备,面红耳赤地抓住缰绳。韩信轻拍一下阿卢,马儿会意,轻巧地摇晃出了树林,向右一拐悠然前行。

叶安安不知道韩信什么意思,只好任马儿慢慢走着。然后就听到了后面秦军呼啦啦的叫声:“在那呢!在那呢!快追上她,抓住她!”

叶安安就是再淡定,也忍不住回头了,只见前面几匹马已经快马加鞭向自己奔来,特别是骑着颜集送她的好马的那位,拍马提刀,跑到了最前面。叶安安只觉得两腿发软,抓着缰绳的手里都是汗,满脑子里都是“我为鱼肉啊我为鱼肉”的和弦演奏。

眼见为首一人就要越过叶安安出来的那处林子,忽见一条矫健的黑色身影仿佛自林中弹射而出,稳稳向那人的马身上落下,只见那骑马人身体一凛,本能地想要抬起手中的刀挡一下,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完动作,黑色身影手中的长剑已是兔起鹘落,将此人头颅削下,掉到地上还骨碌碌滚了几下,那兀自骑在马上的半截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手里还握着缰绳,竟然没有跌落下来。

后面的秦军俱是一惊,黑衣人却是潇洒地伸脚一踢,将那半截身子踢落马下,此人正是刚才躲在林中的韩信。只见他冲叶安安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随后握住缰绳将马儿掉转头去,紧跟在后面的两个秦军将领有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韩信手起剑落解决了;再后面两个勉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可明显比不过韩信的孔武有力、剑法惊人,只见他几个起落便把所有在马上的都砍瓜切菜般的收拾了。后面那些拿着长枪的步兵都紧握着兵器不敢上前,韩信轻蔑一笑,拉住缰绳一声喝叫,马儿转身撒蹄狂奔,立刻追上了犹在悠闲散步般的阿卢。

只见韩信轻提衣摆,跃到已经吓呆了的叶安安身后,抓住了她握着缰绳的手:“阿卢,快!”

阿卢立即扬起前蹄,起步飞奔。叶安安的白马跟在阿卢身后,因着没有背负东西的缘故,速度相差无几。韩信略松手,让叶安安把手抽出来,看看一直只差阿卢半身距离的白马,奇道:“这马也不错啊,你怎么还让人给追上了?”

“……”叶安安飞一个白眼。

“噢,你是不是连马都没爬上去啊?”韩信忽然恍然大悟地说。

“……”叶安安忿然道:“我学过了,现在会上马了!”

“噢,那就是还不会骑?”叶安安无奈地发现,韩信领悟别人话里另一层意思的能力似乎变强了。出于严重的不想认栽的念头,叶安安决定发挥新时代大学生得天独厚的优势:“sowhat?”

果然,韩信茫然道:“你说什么?”

“一种类似密语的语言。”叶安安开始胡扯,“比方说你不叫你,叫YOU,我也不是我,是ME。”

“这样?你哪里学来的?”韩信有些怀疑地问道。

“嗯,我师父教的。”叶安安心想反正老师和师父就是一回事。

“你师兄也会?”

叶安安没想到韩信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一时愣怔,支支吾吾了半天,决定不把谎撒的太大:“他不会。”

“你师父很偏心,还教了你什么?”韩信居然来了兴趣。

“还可以用身体语言,”叶安安越说越兴奋,忍不住在马背上比划了起来,“比方说很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是摊摊手抖抖肩膀,像刚才你打败了那些秦军,就是胜利了,可以伸出两个手指,比一个V……”

望着自己伸出的两个手指,叶安安忽然呆住,她想起来自己原本想教张良比这个手势的,先是没找到时间,后来慢慢就淡忘了。想到张良,叶安安的心开始疼起来,“你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些什么呢?有没有想起我呢?”

出神良久,叶安安慢慢转过神来,却发现背后的韩信一直在保持沉默。不由得面上一赧:“我说到哪了?”

没想到韩信也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嗯?忘了……”

二人便不在说话,各想各的心事。

叶安安越想越思念张良,最后干脆满脑子就一句歌词重复播放: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身后的韩信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阿卢为什么对叶安安这么好?

要知道,作为一匹神骏,阿卢的脾气还是很暴虐的啊;除了对自己这个主人,它对谁都没这么好过啊……

想当初项梁得到它,当宝贝一样照顾它疼惜它,却一直无法将它驯服;所以后面赐给钟离昧,说好听点是劳苦功高的奖赏,其实主要还是出于自己没法骑上去的无奈啊……钟离昧知道其中内情,所以得到后就立刻找韩信去商议,要不要驯服这匹马?当然,能不能驯服还要另说,就是万一立刻驯服了,会不会让项梁将军感觉面上无光?就算项梁不是嫉贤妒能之辈,但是又如何保证驯服以后他不反悔了想要把宝马再要回去?而且,万一他要回去了马儿依然不听他的,怎么办?

当时韩信半躺半坐在钟离昧的榻上,边喝水边听钟离昧讲这一堆担忧觉得很是无趣,随口道:“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就要看你舍不舍得这匹马。”

钟离昧连忙给韩信添了点水:“舍得舍得,我还真对这匹霸气外溢的神骏没有什么想法,宁可还是要自己那匹老黑。”

“那你就向将军学习嘛,他不是奖赏你劳苦功高嘛,你就去找他禀报,就说想出来个发掘贤才的好办法,直接让你手下的兵将们来驯,哪个驯好了就奖励给哪个,这样一方面项梁将军不会觉得没面子,另一方面说不定真给他找到个将才之人,也是大功一件呢!而且这样了以后,他肯定不好意思再把马要回去。”

钟离昧听完思考片刻,拊掌大笑:“妙计,妙计啊!”

禀报上去以后果然项梁也很高兴,还赞扬钟离昧一心为主遴选贤能,将此事交由钟离昧全权负责。只是让钟离昧完全没有想到的就是,虽然手下的几个副将和作战勇敢的兵士踊跃参加,居然没有一个能把马儿驯服的,看到一个个上去前摩拳擦掌,下来后确实要么四仰八叉要么垂头丧气,他都觉得沮丧。眼见着一天就要结束了,居然没有人肯再来试了,钟离昧都要绝望了,找到人群外正躺在一堆茅草上晒太阳的韩信,本来是要他再想办法的,拉起来却忽然灵机一动:“嗨,我怎么把你忘了?”

其实韩信当时甫一看到这匹的卢马心中也很是喜爱,只是那天阳光晒在身上实在舒服,他确实懒得过去……只是没想到这匹马对他也是高看了一眼,用后来钟离昧的说法就是:“你俩明显是配好的嘛,都是看着顺眼的怎么样都行,看着不顺眼的软硬不吃……”

想到这句话,韩信心里一惊:“难道阿卢和自己一样,看到这个瘦不拉几还偏爱穿男装的叶姑娘,虽然不想承认,可心里还真觉得挺顺眼?……”

心下一紧张,韩信只觉地手心里出了汗一般黏糊糊的,偏巧这时候坐在前面的叶安安身子似乎又动了一下。韩信连忙把一只手举到嘴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来做四下欣赏风景状。

叶安安正在茫然神游,猛地听到韩信咳嗽了一声,恰好在她头上响起,虽然声音并不算响亮,却把毫无防备的叶安安吓了一个激灵,阿卢和白马都停下脚步。背后那人语带戏谑:“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叶安安“哼”了一声,装成没听见。收回注意力抬目望去,看到了路旁的茶亭。

韩信不以为意地跃下马,对叶安安道:“已经跑了很远了,他们追不上了。下来歇会儿吧。”

叶安安茫然跃下,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有进食,取下包袱走到茶桌前坐下。拿出其中的两个干粮袋子分给韩信一起吃。韩信剑眉略挑:“还挺丰盛的么!”

“那是!”叶安安心下得意,递给韩信一块糯米糕,“两拨人送给我的呢!”

“噢?”韩信接过,并不着急吃,只是看着叶安安。

“嗯,”叶安安边就着肉脯吃糯米糕,边解释说:“准确地说,是两个女人。说起这两个女人可就厉害了,一个是沛公刘邦的原配正室,那一脑袋瓜里满满的都是坏点子;另一个是个天仙化人的绝色大美女,手下也是精兵强将,现在已经认我当干妹妹了。所以以后你不能欺负我了,我认识的女人,个顶个的厉害!”

说完,又递给韩信一个肉脯:“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欺负你的!”

韩信冷哼一声,接过肉脯:“你先把嘴擦干净吧。”旁边来倒水的伙计“噗”地笑了出来。

叶安安一个愣怔,忿然道:“本公子做大事不拘小节。”到袖子里掏了半天,竟然把张良的那方手帕掏了出来,勉强抑制住心下涌起的悲凉之意,却仍是狠不下心来用这帕子擦嘴。正在犹豫间,韩信忽地伸出手来,食指在叶安安右边嘴角轻轻一抹:“好了。”

“你!”叶安安脸上红的发烫,“你干什么?我要叫非礼了!”

“叫吧,”韩信表情漠然,双眸古井无波地盯着干粮袋子:“刚才伙计都听到了,你是一位公子。”说完,把剩下的肉脯尽数拿起来丢到嘴里。

叶安安的肺都给气炸了,恨恨地收起干粮袋:“就此别过!”起身去牵自己的白马。

“不需要我托你上马?”韩信在后面悠悠地问。

“不劳费心!”叶安安气鼓鼓地牵了马,想了想又拉住低着头想绕过她的伙计,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有劳小哥,薛城怎么走?”

伙计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属于勉强绷住的,叶安安有求于人,也不敢恼。那伙计飞速朝不远处的官道一指:“一直向北。”又立刻低下头去给客人添茶。

“笑点这么低!”叶安安虎着脸看看伙计的背影,扭头牵马,大步流星向官道而去。背后的韩信微眯双目,眸子却是晶亮地盯着叶安安,直到看到她笨拙地爬上白马,又摇摇晃晃地骑着马慢慢消失。才悠然吞下口中茶,缓缓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