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昧原本脸上带笑,待听完项羽的话却涌现出失落的表情,他还想上前再说什么,韩信却抢先一步行礼道:“谢将军提拔。”
项羽已经低头去研究自己的事务了,钟离昧只好勉强也行了个礼,与韩信一起出来。不满道:“凭你的能力,怎么能就封个执戟郎中呢?就算是刚刚开始提拔,起码可以给我做个副手吧?你怎么不让我说话,我……”
韩信脸上微现一缕戏谑:“将军本无意用我,只是迫于那位虞夫人的推荐。他心中不满,自然舍不得封我大一点的官职,即使给我这么个官,估计他也要心痛几天了,你再说什么也不过招来他的指责。”
“将军他……”钟离昧叹道,“确实总是舍不得拜将封印,到现在也就我们最初时候的几员大将,长此以往,只恐怕……”
他没说下去,看着韩信眉毛微挑,忽地想到了还在帐中等好消息的那位:“你那位叶姑娘,恐怕更会为你鸣不平吧?”
韩信薄唇轻抿:“我只怕会让她失望。”
“失望?我怎么会失望?”叶安安望着归来后一脸淡然的韩信和带着点担心望着自己的钟离昧。“能力不是不了解你的人说了算的,这个项……将军他还不了解你的能力嘛,你趁着离他营帐近了,没事就去跟他聊聊,就像跟钟大将这样,他很快就佩服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韩信淡笑一下,并不回答。
其实叶安安自己也觉得渺茫,毕竟在历史上,韩信一直到离开项羽,都没得到他的青睐。
可是,难道怂恿他去投奔刘邦?那离悲惨的命运不是更近了么?不可不可!
叶安安纠结地坐在那里发呆,钟离昧看了,道是她真的有些失望了,忙不迭地想要为韩信美言几句:“叶姑娘说的对!我贤弟天降奇才,现在做了执戟郎中,可以经常为将军出谋划策,很快就可以脱颖而出了。”
这几句说的倒也在情理之中,叶安安提起精神跟钟离昧回应了几句。钟离昧便嘱咐韩信好好休息,自己也回帐休息了。
韩信躺在榻上,叶安安看到他挺拔的鼻子,还有长长睫毛下晶亮的眸子偶尔眨动一下。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叶安安出声道:“你的腿好些了么?”
韩信“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但眉毛却皱了起来。叶安安以为腿伤又发作了,赶忙快步走到韩信身边,查看他的伤腿。“是这儿么?这里疼不疼?”……韩信忽然舒展了下胳膊,轻笑一声。
叶安安一惊:“笑什么?”
韩信眉毛上扬:“要是你能一直这么温柔对我,一直做执戟郎中我也愿意。”
“你!”叶安安狠狠地捶了韩信几拳,忍不住也笑起来。
韩信做了执戟郎中后,经常出入项羽营帐,只是出谋划策虽多,却从未被采用过,还屡次被项羽出言相讥。韩信倒是从不介意,面无表情地进去又面无表情地出来,回到帐中却经常有意无意地跟叶安安讲一下张良的最新行踪。
所谓最新进展自然也是项羽在楚怀王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此时的项羽不比项梁,他已经退到了和刘邦一般的地位。只是不知道韩信是如何在看到他心情就不好的项将军那打探到这些消息的。消息无外乎两种,“成功打下了颍川”和“颍川又被秦军夺回”,一场场的拉锯战暴露出战争的惨烈,叶安安早已经没有了那种“反正张良不会死”的淡定,她对这些消息装作冷漠甚至抗拒,却总又盼着韩信能多说点,比方说张良是否一切还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韩信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可惜除了“还活着”以外,不会有更具体的消息传来。叶安安便对韩信道:“你别老去打听这些消息了,免的把将军惹烦了责罚你。”
韩信摸着鼻子默然片刻,忽道:“终于开始关心我了?”
“嗯?”叶安安愣了下,现在她也习惯了韩信偶尔冒出来的冷幽默,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你了?”
韩信晶亮的眸子放射出光芒,“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们?随便出入军营都可以?”叶安安且惊且喜,自从上次找韩信回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军营了。一是也没什么事,二是韩信说过此地是怀王大本营,项羽尚且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少招惹麻烦的好。
韩信戏谑道:“我虽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却有经常为将军出去办些小事的职责。将军近日大概看我看厌了,今日我去了还没说几句话,他就立刻挥手派我任务,让下午去为他采买些东西,想来多带上个你,也不会惹什么麻烦。”
叶安安听了,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她知道韩信一向孤傲自负,明明满腹才华却不被重视,还要无来由受人轻鄙。想他虽然面上云淡风轻,心中总归是意难平,遂道:“也不要太难为自己,即便明珠暗投,也可以韬光隐晦、静待机会。”
韩信微哂:“我既已决意努力,又怎会因这点小事受挫。”
叶安安心念一动,虽未说话,却总在想韩信的这句话。这几个月来,韩信的努力她看在眼里,无论是帐前献计划策,还是深夜苦读兵法,甚至叶安安给他的短刃用法也已烂熟于心。可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不是像叶安安所希望的,“做一位略不世出的军事家,青史留名”?若不是他一直用心为叶安安打听张良的消息,叶安安简直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
叶安安摇摇头,觉得自己的确是想多了,韩信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蓝颜知己,决定不会对自己有别的想法。一抬头,却正好被韩信弹过来的布条蹭到脸上:“发什么呆?换衣服出发。”说完,背过身去。
所以,确实是想多了。叶安安舒口气,瞪了韩信一眼,去包袱里找衣服。打开包袱,先看到自己那柄短刃,想都没想叶安安就把它拿了出来。
这柄短刃对叶安安来说,原来只是黄石公留给她的一个念想。自从她一时手贱把它递给韩信并要求韩信弄明白了教她之后,便变成了她的噩梦……
韩信把短刃用法烂熟于心之后,多次逼着叶安安随他学习如何使用那把玄铁利刃,只是叶安安实在缺乏这方面的才华,使出的招数总是比韩信的演示打个折扣,画虎不成反类犬,让韩信大大为之汗颜。
不过这场不伦不类教学的最后胜利者却并不是一直偷懒耍赖的叶安安,而是,那个看似淡然凉薄的老师。用叶安安的话说,就是“韩信作为军事家的天赋在任何时候都有完美并惨烈的体现。”韩信迅速发现了叶安安短刃用的不好的原因不在武器,而在使用者的态度,立刻罚站罚没饭吃,最后干脆罚不许睡觉,这下差点要了叶安安的命。她更加确信“破釜沉舟”这么缺德的手段只有韩信使的出来,所以在绝望之下只好端正心态拼命练习,终于可以把一把小短刃用的合心顺手了。所谓合心顺手,就是合韩信心、顺自己手。
韩信满意了就是人生得到延续的保证,一直“凶狠暴虐”的老师忽然嘴角掠过一抹满意的微笑,马上被叶安安看在眼里,于是马上撒娇要求暂停。被叶安安摇胳膊摇的满脸绯红的韩信终于软下心来,同意给叶安安休息几天,苦练数日的叶安安抱着被子狂睡,吃饭都不肯下榻。韩信这时候终于不像前面逼迫叶安安一般“虎狼本性暴露无遗”,却也实在算不上温柔和善,每次一到饭点,也不管叶安安是睡是醒,他就用筷子猛戳叶安安,戳起来就把饭碗往她手里一塞,冷眉冷眼地看着。
想想这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自己还因为他那一句话产生怀疑,实在是颇为自恋。叶安安因此鄙视了自己一下,拿起短刃偷偷对着韩信的背影比划了一下,缠在自己腰间。
那人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声音微冷:“你干什么?”
“啊?换衣服啊,换好了!”叶安安心虚的时候嗓门就大,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个毛病是韩信发现了告诉她的。
果然,韩信转过身来,一脸了然的表情。却只是讥诮地撩撩眉毛:“出发!”
既然是采买,自然去集市。叶安安自从穿越以来,就是跟着黄石公那段逍遥的日子经常去逛集市,后面即使说不上颠沛流离,也根本找不到机会那样优哉游哉了。这次要出去,她自然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整天吃军队大锅饭的肚子。和韩信共乘一马缓缓往集市走去,净琢磨吃点啥。小时候最爱吃的糖葫芦汉朝居然还没有,起码得搞点什么水果补补维C吧!”摸摸自己被暮秋寒风吹的发干的脸,叶安安忍不住戳一下韩信的背:“多带点钱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