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胆子大些的伏低了头窃窃私语,“先大娘子当年真是铁血治理,咱们院里头过了好些年的安生日子。”
“可不是嘛,这大小姐到底是先大娘子生的,你瞧瞧她那为人处事的架势,与先大娘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众人只敢窃窃私语,但对于白华英,却不敢直视。
有个不服气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大小姐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奴婢也斗胆说眼一句!”
白华英瞧着衣衫凌乱的婢女,她强撑着起了身,身上因为掐架而伤痕累累,但她性子刚硬,不愿低头,那眼睛里的一抹倔强让白华英有些恍然,好似瞧见了先前的自己。
“有胆,翠青,赏。”白华英欣赏这样的人,翠青拿了五两银子给她。
她瞧着那银子没动,只望向长廊里头禁了声的芹小娘,咬着牙道:“今日原就是芹小娘唆使下人挑的事,凭什么她就相安无事,大小姐若真想当了这个家,让我等服气,就该一视同仁!给我们一个交待,否则,大小姐纵是当了这个家又如何?终究是给不了我们一个公道!”
众人纷纷赞同,“夕颜说的对!我便是芹小娘身旁的桂芝唆使的,她说只要咱们给大小姐使绊子,挑起这后院的事,平日里给咱们分的,自然也不会亏了我们!大小姐明鉴!”
芹小娘冷了脸,凝着众人气道:“你们……你们简直一派胡言!先前我当家的时候使捧着我,怎么?如今我没当这个家了,便一味的来踩了?我纵然不当这个家,我也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白华英垂眸,理了理手上的珠串,望向眼前气得脸色铁青的夕颜,“你可有证据?”
夕颜望向身后挨了板子的下人,众人都泡在雨里,这会子冻得浑身发颤抖,那雨混着血水淌在地上,场面堪比战场。
“桂枝不仅与奴婢说了,还与她们几个也说了!”夕颜
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抹了一把雨水,身形站得笔直。
白华英见状微微颌首,朝翠青淡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芹小娘是祖母的内侄女儿。”
芹小娘冷哼了哼,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上前道:“英丫头,你到底是个孩子,不知世事险恶,这些下人如今指责我的不是,我瞧着她们是真翻了天了,你何苦还要仁善留了这些人?要我说,将这些个满嘴胡言乱语的,乱棍子打出去才是正经事!”
白华英凝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脸,这脸生得艳俗,抬眼勾唇间都带着女人味儿,也难怪白耀辉会宠了她这么多年,想来这样一张脸,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不必着急,今日这件事,相关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她目光幽冷,风扑在芹小娘的背后,冷得芹小娘打了个哆嗦。
“那是自然!眼下主君不在府里,咱们府便乱了套了,若是再不收拾收拾怎么成?只是这群不知悔改的哪里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到了这一步还编排起我来了,英丫头……”
“妾室也能直呼嫡系乳名?芹小娘也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这点子规矩如今也不懂了?”白华英目光幽冷,她瞧不上的不是妾室,而是芹小娘三番两次挑事的那点骨子里的不安份!
芹小娘被怼了个没脸,顿时黑了脸,“我自幼虽没有对你过于关照,可到底也是带过你的!你如今是要以行报怨不成!几个下贱坯子说的话,你倒是信得很!”
白华英不急不缓的拔弄着指尖的玉,柳氏挡在白华英跟前,忽的觉得有了些底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如今大小姐初初协我掌家,你便唆使人惹事,有什么要紧的,冲我来,为难她做什么!”
“呦,到底如今是一个鼻孔里出气了,你这样向着她,你以为她就能将你视如母亲了不成?我今儿倒是要瞧瞧,这些贱人污蔑我,你们打算如何来处置!”芹小娘理了理帕子,扶了扶鬓角边的花,妖妖娆娆的抬步去了后院后厨的耳室。
白华英扫了眼这院外伤得不轻的众人微微拧眉,芹小娘若是要动也简单,可她到底是老太太的内侄女,老人年纪大了,若气出个好歹来可就麻烦了,她总要积些德才好。
“翠青,去请大夫过来,将她们带去耳室,耳室里多添些碳,再烧一锅热热的驱寒汤来。”白华英抬步进了耳室,耳室两侧置了塌,是下人歇息的地方,这会子这些人都被安排了过去,耳室的小厅置有两处屏风,将塌挡得严严实实。
芹小娘在一旁烤着火,她身旁的桂枝心里隐隐不安,“小娘,这事可怎么办。”
芹小娘扫了眼进门的白华英与柳氏一行人,纤细的手弹了弹衣上的雨珠子,冷笑道:“这打一巴掌给个枣的把戏,我先前可瞧得都腻了,怎么?大小姐在伯爵府里头就没学些新鲜的来瞧瞧?”
柳氏扫了眼屏风后的下人,下人换了套干的衣裳,又请了女大夫过来瞧病,挨个儿的上伤药,这耳室里一时叽叽喳喳的。
白华英坐于下首,她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这是热姜汤,驱寒的。
见她不作声,芹小娘阴阳怪气的翻了个白眼,端了茶抿了一口又喷了出来,嫌弃的搁在一旁,“不是上茶吗?弄的这些做什么!你是想烫死我不成。”
白华英搁了茶盏,凝着对面坐着的芹小娘,“芹小娘不必着急,今日之事,我定会处置妥当。惹事生非的人,我必不会放过。”
话正说着,老太太搭了茉莉的手走了进来,她一双凌厉的眼从耳室扫过,“这入了夜了也不见府里头安生!大儿媳,你这掌家的本事也该多向香芹学一学!”
芹小娘得意的上前去扶老太太,态度恭顺得很,言语里又透着几分委屈的哭腔。
“姑姑,你可是来了,这府里头如今乱得不成样子,那几个下人竟说是我唆使的,大小姐这会子还要拿我来杀鸡儆猴呢。”
老太太搭着手走在主位坐了下来,柳氏端了茶过来,芹小娘一手夺了过去,奉给老太,委屈得直落泪,“当初我打理这院子,也不知明里暗里的添了多少进去了,如今倒好,府里头一出些什么事,便怪上我了,我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不如像大娘子一样,做个闲散人。”
老太太听着屏风后头痛苦的声音直皱眉,“怎么回事?”
芹小娘扫了眼柳氏抢了话,“这起子人不守规矩,将厨房都砸了,原是大小姐有些理家的样子,将这些没规矩的赏了一人十板子,这会子请了大夫,正给她们瞧着呢。”
老太太那满是胭脂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厉,她捏着手中的碧玉珠串十八子,附和道:“不守规矩,是该打,华儿这事做得倒是不错,柳氏,你如今掌了家了,有她做你的帮手,你也该多学着些才是。”
老太太这话明显就跑偏了,芹小娘听得愣了愣,心猛的沉了下去,老太太若是真要护着她,绝计不会在这样要紧的事上护她了,毕竟对面的白华英如今有了伯爵府这个靠山了!
老太太也不想伤了白华英,得罪了伯爵府的那个老亲家,所以待白华英处处小心谨慎了些。
白华英搁了茶盏起身,朝老太太行了礼,淡道:“芹小娘身旁的桂枝恶意唆使府中下人闹事砸了厨房,依府中的家法,每人十板,但念在众人都知悔改,所以替她们也请了大夫了,只是我有一事还请老太太做决断。”
她再也没有亲切的称呼过府里的人,老太太听着那称呼,心里有些烦燥,但又敢好说什么,只能忍着,“你做的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什么旁的事你也只管说,祖母给你做主。”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暗想着,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对这样的场面纵然是使了手段,也难免有些招架不住的,还不是要将她这个老太婆请出来!
“下人说事情是受了桂枝的挑唆,桂枝是芹小娘身旁的人,只是不知,这事是桂枝一人的主意,还是受了芹小娘的指挥。还请老太太彻查清楚,给府里的下人也立一立这规矩。”白华英说的云淡风轻,老太太才知道事情不简单!
这么一个烫手的锅,甩到了她这儿来了,到底是护着芹小娘,还是偏向府里的规矩,这区别可就大了!
她先前是不喜欢高门大户那些规矩的,纵是在县里时,她也嫌规矩多,所以后来白府成立之后,旁人得守着规矩,可是她一个老太太,她从来不守规矩。
老太太望向桂枝,手中的十八子碧玉珠朝桌面上磕了磕,“你倒是来说说,今日这事,到底是你一人所为,还是香芹唆使了你!”
桂枝见这事到了这一步,扑通一声便跪了地,“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只是替芹小娘觉得不公!今日要打要罚,我认了。”
这是跟了芹小娘近二十年的老人了,她心里有些慌,起身站在桂枝跟前,沉声道:“你认什么?这都是那起下人污蔑你!姑姑,你可要明察!”
桂枝跪得笔直,瞧着老太太,赤红的眼中蓄着泪,“都是奴婢一人所为,与芹小娘无关,奴婢一人做事一人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