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站在海边,海天相接的尽头,是散发着和煦光芒的太阳。微风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吹来,牧景在风中张开双臂,迎着海鸟盘旋在水面上空的鸣叫,静静地感受着海风带来的特有的安宁。
身后便是悬崖峭壁。他站在礁石上,看着眼前一阵一阵翻涌上来的白色浪花。
如果能永远这样平静地看潮起潮落,飞鸟归巢,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虽然他也喜欢和姐姐、父亲一起奔跑在苍茫的雪山中,可最吸引他的依然是那广阔无边的大海。
他深吸了一口大海咸咸的海风,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无虑。
海风渐渐大了起来。他似乎听见,风中传来了谁的呜咽。仿若海鸟般的低吟,随着愈发汹涌的浪花冲击着他的听觉。
他只听见那个声音说着的一个字。
景。
忽然之间,一阵巨浪扑来,牧景蓝色的衣袂被打在巨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他定睛向远处看去,那柔和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远方空洞的天空中,仿佛一只巨兽张大的嘴,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吞噬干净。
他猛地向后退去,却发现就连风也是向着黑洞的中心越刮越猛烈。他不禁用手遮挡在额前,弯下腰努力在狂风中站稳。
右手划过腰间系带的时候,他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冰冷的温度。回身看去,那是一柄系在腰间的长剑。
“嗯?”牧景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从平日猎户常穿的羊皮大衣,变作了蓝白色的丝绸缎带。就连腰中的那柄剑,也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
他……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牧景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能看见或是忆起的,仅仅是眼前巨大的黑洞与狂风前那令人心驰神往的宁静。
一时间风起云涌,脚下碎石乱飞,狂风在耳边呼啸。他渐渐感到,他就要被那个巨大的裂口吞噬了。而那道淡蓝色的光晕,也慢慢将他包围起来。
就在他全身都散发出那种柔和的蓝色时,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了。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只有耳际那如泣如诉般的呜咽。
他听出来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这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那人的声音越喊越大越喊越用力,最后变成了牧景耳边一阵刺耳的狂笑。
牧景皱着眉,用力捂紧耳朵,额上已是一头冷汗。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向虚空中极力喊去:“谁,你究竟是谁!”
“你……不认识……我吗?”嘶哑而空洞,如同亡灵哭号般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十八年了,我一直都在找你,原来你躲在着苍茫雪山里。”
从远处飘来的犹如鬼魅的嗓音,萦绕着在他周围:“你……跑不掉了……”
牧景向腰间探去,手在触碰到剑柄的时候,一股暖流从手臂涌向全身。他用力拔出长剑,而那柄剑也用蓝色光芒回应了他。
一瞬间,周围被蓝色光芒点亮,但呈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地狱般的场景。
他脚边躺着一个婴儿,穿着暗色长袍的女人紧紧地抱着他。视线的远处,到处是被利刃刺得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以及一滩滩暗红的血污。这是一个官员的府邸,至少也是个富家人的宅子。这么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插满了石头般坚硬的针叶,到处都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粘稠的还未凝固的污血。他倒吸一口冷气,可吸入肺中的却是四散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息。
他捂住嘴不断干呕起来,手中的剑一下子掉在地上,失去了光芒。
“你跑不掉了……跑不掉了……!”
那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留在眼前的画面,是一个闪电划破夜空照亮的人影,苍白的左手拿着他掉在地上的剑,举过头顶的右手紧紧掐着那个刚才还在他脚边的婴儿。
下一个瞬间,他听到的是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利器刺入皮肉的“撕拉”声。他的瞳孔瞬间缩到最小,大喊着想冲上前去,可脚下的地面却忽然消失了,伴随着闪烁的点点绿光与嘶哑的狂笑,他急速坠入那脚下的无底深渊。
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呼唤着他。那个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把手伸了出去,想要抓住那个声音。黑暗逐渐剥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让他安心的脸。
“姐……”
“景,你终于醒了,我去叫父亲。”
模糊的视线里,牧景看着从床边跑出门的牧鸢,那个熟悉的背影与左右摇摆的马尾让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牧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长出一口气。
又是这种梦,又是这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穿着黑色长袍,拿着绿色荧光法杖的人会一直在梦里出现呢。
正想着,牧尘和牧鸢快步走了进来。牧景想努力坐起来,牧尘上前按住了他。
“先别起来,让我看看。”牧尘搭着牧景的脉,仔细看着他。
“父亲,我……”
“先别说话。”牧尘皱着眉,一脸的疑惑,“奇怪……几乎完全恢复过来了,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牧尘把牧景扶起来,问道:“感觉怎样?”
“没事,只是有些晕。”牧景浑身冷汗,颤抖着坐了起来,“父亲,我最近一直梦见一个穿黑袍拿绿色法杖的人,还看见一个似乎是大家族的府邸,里面都是尸体。”
牧尘怔住了。他紧锁着眉,低头看着牧景充满信任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转头对牧鸢道:“鸢儿,你去请子陌殿下过来。”
牧鸢点点头,拍了拍牧景的手,转身走去了大门。
“景儿,以前我说的亚夏七职阶,你还记得吧。”
“记得,但是一直在这山里居住,几乎见不到他们也没什么联系,所以不怎么了解。”
牧尘关上房门,走回牧景床边坐下:“有些事,你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