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 第十六章 雨的印记

安靖被送回府邸休养了,子逸也取消了这次占星,和子馨、钟离雨一起回寝宫。一路上,所有人都低头闷声不响地走着,就连平时最耐不住安静的子馨也是。

“雨,确定了吗?”子逸忽然问道。

“什么?”子馨不解地看了看子逸,又看了看钟离雨。

“确定了。”钟离雨放轻声音,“没错,是隐士幻魂。”

“这么说,他的确是蓝景迟,子陌的判断没有错误。”

钟离雨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她并不了解自己的爷爷,甚至就算是爷爷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见到他一面。

爷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钟离雨时常看着天空,默默地想。

子馨看着钟离雨那样消沉的神情,不禁心疼起来。她想问的关于钟离影的话,又从嘴边咽了回去。最终问出口的,变成了这样的一句话。

“哥哥,刚才的血罩……”

子逸轻笑:“你觉得我无法破坏它?”

“的确没有嘛……”子馨嘟囔着,“莫非你还是故意的?”

“既然雨说和她爷爷有关,那肯定有办法破解,我只是转移蓝景迟的注意力而已。”子逸摸着子馨柔滑的长发,“这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没弄清楚,慢慢来吧。”

钟离雨轻扯一下脸上的面纱,额前刘海在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回到寝宫,钟离雨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曾经那些关于爷爷的记忆汹涌而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在很久未曾想起之后的今天,那些美好的回忆,又一次充满了她的回忆。

曾经和爷爷在天都银白的世界里看日出日落的时光,和爷爷一起坐在绿树下听他讲故事的时光,以及在花丛中拉着爷爷跳舞的时光。

天都的深山里,从早到晚都弥漫着银白色的雾。可是,她不喜欢这银白的雾气,她喜欢的是爷爷长袍的颜色,那种淡淡的绿。

在天都的八年中,她从没有离开过那座山,也没有人来拜访过他们。爷爷教她弹琴,作诗,画画,以及运用与生俱来的幻魂,编制起树叶的屏障来保护自己。

爷爷说,这是他唯一能教她的东西了。

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她,一直都只有爷爷陪在身边,直到十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傍晚,爷爷满身是伤地回来,带着自己连夜赶到了紫巅城的皇宫里,亲自把当时仅仅八岁的钟离雨托付给了当时的皇帝,墨堑。

没有人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看见钟离影的人,包括所有的侍卫、侍从和侍女,全部被秘密处死了。爷爷和墨堑密谈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墨堑便诏告天下,钟离雨是自己遗落在民间的女儿,并赐名子萱。

之后,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久便与世长辞。安尔皇族密葬了他,钟离雨伤心欲绝,好在她本身就乖巧,不回去招惹是非,也几乎不怎么出自己的寝宫,所以皇子皇女都对她不错,墨堑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

从此,没有人再提起亚夏隐士,也没有人再记得曾经存在过的钟离家,除了七职阶和安尔皇族。

钟离雨每次问及,墨堑都是重重地叹气,不住地感慨她命中注定苦难,却始终不愿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爷爷是被谁所伤?又是怎么去世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多年之后,当一切都沉淀下来,她终于学会了忘记,习惯了安尔皇宫里的生活。可是今天,当那股熟悉的幻魂脉络再一次被自己感知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与爷爷一起的快乐时光里。

她一个人背抵着房门,一声不吭地站着。

许久,她慢慢滑坐到地上,眼神里充满了忧伤,轻轻地抽泣起来。

十年了。爷爷去世之后,她再没有流过泪,永远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对待任何事,任何人,不去付诸一点点的感情。

因为她知道,付诸感情的代价,便是伤心与绝望。

可是,蓝景迟带给钟离雨的却不仅仅是她告诉子馨的“爷爷的味道”。他的出现,让钟离雨开始动摇坚持了十几年的想法。子逸说,蓝景迟从小就被牧尘收养,如今被迫离开了熟悉的赫里群山来到这深宫里。

钟离雨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冰冷,一样的坚毅。

他们都不想被人看不起,都想在离开家人的那一天学会独立,可谁又知道,“独立”这个词离他们却是如此的遥远。

直到某一天,蓝景迟会理解,他所以前所幻想的那些东西,已经永远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如当初的钟离雨。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她不想去回忆那些往事,哪怕是关于钟离影的,她都告诉自己已经忘了。

可见到蓝景迟的一刹那,就忍不住地回想起来。

看着他傻乎乎的表情,陪着他练剑比试,她仿佛回到了天都的村庄里。他们站在草地上,拿着树枝追逐奔跑,互相泼着山涧里微凉的溪水,偶尔跌坐在地上也会笑呵呵地爬起来。

她每一天夜里都在想,要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该多好。爷爷一样会在门外捋着胡子叫她出门,一样会端着热气腾腾的鱼汤给她,告诉她这是今天在哪条河里打的,然后被她吵着带她去找。

就这么想着,钟离雨都会在梦里笑出声来。

“雨,雨你开门呀,让我进来!”子馨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还是来到了钟离雨的房间,却发现她怎么喊也不开门。

“怎么了?雨你别吓我,快开门!”

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绿色面纱。

“我没事,不用担心。”钟离雨幽幽地说。

“真的没事?”子馨不放心地抚着她的脸颊,“你哭了?”

钟离雨冷冷地推开子馨的手:“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子馨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有事就吩咐侍女来找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