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蓝景迟看着星空,第一次这么纠结。他要带着忠于他的人去送死,这些人明知道有去无回还这么执着地跟着他。
“父亲……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夜空中点点繁星仿佛在向他眨眼,目送着他前往一去不回的深渊。
“景迟……”风声,年轻的将军似乎听见有人在唤着他的名字。
他苦笑一下,张开双臂躺倒在地上。一切就让它随风消逝吧……要是我从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你要去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幻听吗?幻听吧,这么晚了还有谁会醒着。
“哪也不许去。”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话。
“嗯?”蓝景迟睁开眼,看到那个在视界里颠倒着的人,“……”他猛地坐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出来看星星。”子逸坐在蓝景迟身边,“你这身打扮,又要逃跑?”
“……我……”
“行了,别说了。”子逸搂过蓝景迟的肩膀,“哪也别去,留在我身边。”
“但是……但是子晔……”
“我知道。”子逸闭上眼睛,“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
“你……都知道?”蓝景迟看着子逸,那双眼睛紧紧闭着,仿佛睁开的时候就会流下泪水,“你在这里,不是为了等他?”
“景迟,我相信,你会比你父亲更加优秀。”子逸微笑着看他道,“所以,不要离开我。”
蓝景迟叹了口气,用低沉但清晰的声音道:“行动取消。”
“你说,星空之上,会不会由我们的祖先在看着我们?”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天上的某一颗星星,在远方的星河里看着地上所发生的一切。”蓝景迟闭上眼睛,感受着夏季的微风,“那时候,你一定会后悔现在能做但却没做的事。”
子逸侧过脸,盯着蓝景迟看了一会儿。随后他站起身来,走回大营的时候,身后飘来一句若有若无的话。
“好好休息吧,明早拔营。”
蓝景迟伸了个懒腰,就地躺了下去。玖羽站在他身后,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启禀圣上,叛军已被我军镇压,可他们拒不投降,这该如何是好?”
第二日,子逸还未来得及下拔营启程的命令,宋奇岩就从前军折返回报了战况。
“陛下英武,御驾亲征将叛军锐气尽挫,胜利指日可待!”
子逸在大营中面对着一众人等的阿谀奉承,突然觉得很恶心。自从他即位以来,除了安靖和子陌,已经再没有人向他吐露真言,告诉他哪里做错了,哪里要怎么做了。
“拔营回城,宋太尉,这里就交给你了。”子逸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走出了大营。
也就半日的路程,蓝景迟随子逸回到了紫云城。此时,子晔可能谋反的消息只有蓝景迟和子逸知道,他们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大臣们,而是敦促他们加紧准备工事,以防天都随时随地的偷袭。
同时,子逸解除了允岚的软禁。随行的太常安远没有在允岚身上找到任何魂力的痕迹,已经可以判断她就是平民百姓,对皇室不构成任何威胁,况且只要她在紫云城中,就无法和天都取得联系,久而久之天都也就会忘记她的存在。
这一切看似都很美好,但谁也想不到其中的暗潮涌动。
回到城中的蓝景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就连牧尘和牧鸢也敲不开他的门。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牧鸢只能找到允岚,让她去看看蓝景迟究竟在里面发什么神经。
“真的要我去?”允岚道,“可现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去打扰将军……”
“将什么军,他就是个白痴!”牧鸢恨恨地说道,“快去把他的门给我弄开,我要揍他……”
“鸢儿,别闹。”牧尘拽过女儿,“允姑娘,你去的话可能会比我们好一点,陛下那里我会替你解释,大不了我们陪你到他门口,他应该会让你进去的。”
允岚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走到了蓝景迟的房间。
“蓝将军,我是允岚,你在里面吗?”允岚轻轻敲着门,“蓝将军?”
喊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动静。一边的侍女走过来想要把她赶走,却看见牧尘和牧鸢站在一边,也不好说难听的话,只能告诉他们蓝景迟不想任何人打扰,让他们离开。
允岚冲牧尘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又看了看蓝景迟的房间。
“我也没办法了……那么,就此告辞。”允岚转身就要离开,门忽然开了。
“岚儿别走,我有话对你说。”蓝景迟侧身到一边,让出一条道。
允岚看着牧尘,见他点头同意,便走了进去。
“父亲,姐姐,晚上我来找你们。”蓝景迟说罢轻轻关上了门。
“你究竟想怎样?”允岚道,“将军大人,外面都那么紧张准备打仗,你倒好,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别叫我将军。”蓝景迟道,“这是外人对我的称呼,你……叫我景迟就好。”
“现在还有闲情逸致纠结这些?”允岚有些恼怒了,“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担心疯了,那个皇帝也是,一点都不关心你,还有你那个侍卫,玖羽?也跟个木头一样……”
“好了,我问你。”蓝景迟让她坐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你有没有去过云轩阁?”
“云轩阁……天都的都城?去过,不过我只见过轩辕一面,他也没和我说什么……这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轩辕棂有几个儿子,你知道吗?”
“这个倒是真不知道,我只是对轩辕家有恩的允家后代,轩辕棂收我为义女之后我就没去过皇宫。”允岚回忆道,“不过我倒记得,他有个女儿叫霖……霖什么的,她因为喜欢上一个男人私自离开了皇宫,到今天都没有回来。”
蓝景迟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他顿时脸色煞白,仿佛震撼到无以复加。
“……霖霜?”
“对,就是这个名字,轩辕霖霜。”
“她……她喜欢的是谁,你有印象吗?”
“好像是一个皇子吧,很年轻,我也是听说的,没有见过那个人。”允岚接着回忆,她顿了一下,然后好像记起来什么似的,瞪着眼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好像……好像是安尔皇族的一个人!”
蓝景迟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就要彻底崩塌一样。
“你……你怎么了?”允岚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忙站起来拉着他,“喂,你没事吧?”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蓝景迟顺了顺气,坐到凳子上,紧紧捏着允岚的手,“绝对,绝对不要说出去!”
“疼……”允岚一声娇喘,蓝景迟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允岚看着蓝景迟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突然十分担心,“你真的没事?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你……”
蓝景迟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去姐姐那里,让他们帮我把子逸找来。”
允岚点点头,转身就要开门。
“你不留恋天都吗?”蓝景迟在身后问道,“作为皇帝的义女,你对天都没有任何感情吗?”
“我还在边境的家里,他们就发动了战争,你觉得他们有在乎过我?”允岚嘲笑般地说道,“他们只在乎权利和国土,根本就没有把我,把允家当回事。什么厚恩什么义女,都是给百姓看的,他们最好我在战争中死掉,这样就不用管允家了。”
蓝景迟上前抱住她,抚着她的脊背道:“等战争结束了……”
允岚轻轻推开了他,对他轻轻摇摇头:“知道你在乎我,就够了。”然后,转身,推门而出,没有一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