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绝地,天寒地冻。独孤府中却是四季如春,上代家主独孤信不知从何处习得一个法阵,布在府中,并将一颗祖传的火灵珠放在阵眼之上,从此府院之外即便是积雪盈尺,院内也是温润如江南四月,奇花异草争奇斗妍,终年不败。
此际正厅大堂,独孤宏愿正襟危坐,他已得到家族的全部权力,包括一把打开密库的钥匙。
据闻此库中藏宝颇丰,实乃独孤府命脉之所在,金银财宝自是不在话下,尚有一些神兵利器和武功秘籍。
然而独孤宏愿终日忙于世家生意,尚无闲暇进入府库一观。
独孤信及夫人早已搬到后院颐养天年,轻易不会出来走动。家族大事全由独孤宏愿一人决断,旁边有个叫“德叔”的也帮衬不少,所以他做的倒是得心应手,在乡间口碑相当不错,只是世家内部,偏房几个纨绔子弟及其家长对独孤宏愿颇有微词,多番差人明察暗访,然而独孤宏愿的过往竟是一片空白,其实他们都是心知肚明,他非是独孤家族血脉,可是纵有再多不忿,屡屡告到独孤信那里,也都是了无回音,不了了之,最后,他们便在生意上阻挡破坏,想利用一切手段将独孤宏愿赶下家主之位。
而独孤宏愿却异常争气,现在他将生意做到了中原各大城镇,也和天下会及中原首富张家搭上了线,展开了密切的合作。
北冥之地,起初乡民吃得盐巴都是自己晒的,过程很辛苦,盐巴又脏有黑。可是身处绝地,莫说乡里贫困,便是手中有几个银钱的也买不来官盐,在这北方边陲之地,人烟稀少,贸易早被隔断。
然而自从独孤家组建了商队,便经常从中原带回大量日用物质,分发给众乡里,于是独孤府在当地声望日隆。
这一日傍晚,独孤宏愿到后院和两位老人一块用膳,这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权当尽些孝道,有时他也会向义父独孤信请教一些难以决断之事。
晚上,檀木圆桌上,坐着四人,独孤宏愿、独孤信夫妇和德叔。由于有几位老人,晚膳食材都比较清淡,但却非常精致,四人谈谈吃吃,也是其乐融融。
饭后,差人撤了宴席,独孤夫人也回了房中,厅中只剩下独孤宏愿、独孤信和德叔三人。
“信,最近几个偏房行为有些过了,这已是一个月中的三次了,不但抢了我们的货物,损了独孤家的信誉,还劫杀了几个护卫,令我吃惊的是劫匪中还有几个职业刺客,若不是我在场,连宏愿都会有危险。”德叔身份特殊,辈分可能还在独孤信之上,所以通常都是直呼其名,他说了最近商队发生的事。这些事独孤宏愿一般都不会说的,他不想让老人伤神,也许正因如此,独孤信才愈发对他放心倚重。
“真是岂有此理,常言到事不过三,何况这些护卫都是本地的乡民,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想当年我独孤家走投无路,为此处乡里收留,才能保住一脉香火,怎么才这几代,便忘本了吗?”独孤信说得义正词严,气喘吁吁,毕竟有些年纪上身了。
“爹爹勿要动气伤身,那些护卫我已安排厚葬了,而他们家里,我也给了不少钱财,加以抚恤。目前他们倒还满意。”独孤宏愿说道。
“理当如此,定要厚厚抚恤,哎!死了亲人,给再多银钱也是枉然,以后要多多照顾这些失了青壮的家庭。宏愿,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专心你的生意。德叔,明日通知几个偏房的家长到我这里来,是该商议商议了。”独孤信思路清晰,指挥若定,显然是经过风浪的人物。
“好!”德叔答道,“宏愿,我们走吧,让你爹早些休息。”
“嗯,好吧,德叔。”独孤宏愿拜了一拜道:“孩儿告退。”之后同德叔一起走了出去。
“宏愿,你留一下,我们父子聊聊吧!”独孤信似有话要说。
“这…好吧,德叔,您先去休息。”独孤宏愿又走回桌旁坐下。
“宏愿,虽说你现在继承了这家主地位,但尚未建立起威势,让家族中人都服你,这一点,我只能在旁边帮帮忙,关键还要靠你自己。哎!所谓树大有枯枝,家族大了,谁都想当这个主干,可是他们又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独孤信看着义子,语重心长说道。
“是孩儿无能,让爹您费神了,我一直秉承爹的教诲,要以德服人,不知哪里做的不对。”独孤宏愿摇着头,有些想不通。
“哈哈,上位者,必须恩威并施,方能服众。常言道‘祸起萧墙’,此等势头若不用雷霆手段加以遏制,我堂堂独孤世家迟早要毁在这帮宵小手里。”独孤信顿而续道:“宏愿,明日便由你主持着家长会议,为父一旁为你掠阵,你尽管放手施为,时刻记住你的家主身份。”
独孤宏愿严肃的点了点头。
独孤信笑了笑道:“不用这么严肃的,孩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但是总是谦让纵容,终究会出事的,这只是个开始,这次请的是刺客,下次保不定就会请到一些邪修。还有,宏愿,你虽是身强体健,但也不能光顾着生意,有闲暇让德叔教你几招防身,你也应该到府库中看看,挑上一件趁手的兵器防身,再看看那些秘籍有没有适合你练的。总之,我说这么多,就是要你知道,只有抱住性命,抱住这个地位,才能在我跟前尽尽孝道,才能为这个家族做些贡献,你明白吗?”说完独孤信静静地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义子。
独孤宏愿也深有体会,自己该有一技防身,哪天德叔不在身边,也尚可自保,于是他道:“爹爹教诲,孩儿谨记,待明日事了,我便进府库看看,总要学得一技防身的。”
“好了,那你就回去早些休息吧!”独孤信说完便径自步入后堂。
“孩儿恭送爹爹!”独孤宏愿对这个义父异常敬重,他一方面是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则是由衷佩服,仅靠一人之力能将这偌大家业治理得井井有条,定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
……
三月,江南早已是烟花满地,碧草连天,前朝有人诗云: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三月的江南自是春色撩人,然而北冥之地却还是白雪飘飞,令人难以出户,即便是稍停半日,户外也是寒风刺骨,叫人难以稍呆。苦寒至极,名不虚传。
这日是北冥难有的好天气,大清早,风停雪霁,一轮太阳升的老高,无力的散发着白光,不过也能给这北地送上一丝暖意。
晌午时分,独孤信安排了一场家宴,参加的是他的几个弟弟,也是偏房的几个家长,老二独孤雄,老三独孤翎,老四独孤傲,老五独孤寒星。
宴上七人觥筹交错,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怀鬼胎。独孤雄四人都是心知肚明,今日所为何来,这家宴可是久违了。常言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但他们却是夷然不惧,因为几家早已沆瀣一气,想着几个偏房人多势众,联合起来,怎会对付不了势单力孤的长房。
当然,四人也知道还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故而表明还要将戏演足。
“大哥,这家宴真是久违了,你老是深居简出,我们这兄弟情分都有些疏远了,我想着,你有空和嫂子也到我们几家走动走动,让我们几个老的,还有一些小辈和你们亲近亲近。”老二独孤雄说得情真意切,他端起酒杯,“大哥,兄弟敬你一杯,干了。”
其他几人齐声附和,都说二哥说得有理。
独孤信端起酒杯,向其他几人遥举几下,道:“老二说的太好了,倒是我这当大哥的不是,有则改之,来,大伙都干了。”
老三独孤翎似是不胜酒力,老脸上红潮攀升,“大哥,你为人行事一向谨慎,是我们几个兄弟的楷模,我们也从来对你没有过异议,你让宏愿当了家主,没有问题,可是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几个老东西知会一下。”他说得有些激昂,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有恃无恐。
“三哥,你喝多了,有这么跟大哥说话的吗?”老四独孤傲煞有介事道。“咱们这个独孤家要不是有大哥撑着,还能转吗?哦,对了,现在是宏愿在撑,不过倒是后生可畏呀,啊!哈哈……”他干笑数声,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该老五独孤寒星说话了,“果然是后生可畏,我们独孤家一个月失了三次货物,你才当家几天,就坏了独孤家的声誉,中原的生意是不是不想要了,还有那些枉死的乡里,又该谁来负责。”义正词严,摆明了打算叫板。
独孤宏愿听着众人的指责,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扪心自问,他确实该负些责任。当他低着头,猛搓双手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张粗糙的手掌按在他的大腿上,原来是德叔,让他不要慌张,这些人贼喊捉贼,看他们戏怎么演。
“都吃好了,哈哈,好久没有和自己的兄弟吃饭了,今天我也多喝了几杯,你们几个呢,也多了吗,难怪好像不把我放在眼里。”独孤信摇头晃脑,满面通红,“来人,撤了吧,我们要谈事情,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
下人很快撤了饭菜,打扫干净,退了出去。
几人听了独孤信的话,不免心中一颤,独孤信虽然不当家主,可是积威仍在,他仿佛就是个太上皇,还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而这恐怖的权力,又恰恰是多少人削尖脑袋钻营的。几人现在是同气连枝,一旦将独孤信和独孤宏愿除掉了,他们又将如何分配。
事物的发展总是有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之分,当主要矛盾解决了,次要矛盾便会上升为主要矛盾。
独孤雄几人现在共同面对着主要矛盾,然而他们之间却也存在着不可调和的次要矛盾。
“你们是在指责我,还是在说宏愿难当大任,难道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知道吗!”独孤信声音威严,掷地铿锵,那几人可能以前服从惯了,一时还调整不了角色。
独孤信让出了正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道:“大伙都坐吧,宏愿,你坐到该坐的地方。德叔,你把这几次事发经过给大伙讲讲。”
“这……”独孤信有些为难,义父坐到了下首,却让自己坐上正位,他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独孤雄等人摇头晃脑,侧目他顾,颇显不以为然。
“第一次,是本月初,我和宏愿送水产道中原去,尚未进入中原,便被一群黑夜人截下,我不敢相信,独孤家的旗号还镇不住这些劫匪,再说了,拦路打劫的为什么要蒙面,还穿着夜行衣。他们一上来便打翻了我们的水产,还和护卫们纠缠打斗起来,护卫虽然不敌,但尚能应付,这时,一个持剑的冲过来一剑刺向宏愿,幸好我及时出手,宏愿只受了点皮肉之伤。之后黑衣人也无心恋战,就都匆匆离开了,不过我和他们的头领纠缠时,拿下了他身上的一件物事,便是这块玉佩,大伙看看,这好像是咱们独孤家的祖传之物啊。”听到这里,独孤翎有些不自在,这是他们家的东西,家族中谁人不知,无人不晓。
德叔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扫视在场众人,但有心虚之人目光与之一接便低下头来。德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接着我再讲第二次,便是在这个月的月中,是我和宏愿从中原返回的路上,我们带回了官盐、粮食和一些布料。这些都是咱们乡里急需物品,又再次遭劫。来人再非乌合之众,倒像是一个组织,他们只破坏货物,并不伤人,我跟他们过了几招,发现他们群战时攻击防御力都是倍增,所以我也没占到便宜。而他们见得手以后,便也堂皇离去。自此,我便觉得家族中定有内奸,何以每次出货、收货都会被人盯上。”德叔再次看向大家,像似在征询意见,几人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德叔朗声又道:“这次我……”他故一顿了一下,独孤雄几人又关注的看了过来,德叔一笑,“这次我倒未抓到什么把柄!”
四人一听如释重负,这一切早已看在独孤信、独孤宏愿及德叔眼中,自此可说真相已经大白,但尚未到火候。
独孤宏愿有些恼怒,他一直谨小慎微,处处谦让,各偏房每月领取花销他从未克扣半分,而且自他接掌家业以来,给得比以前更多,为什么他们还处处针对。哦,对了,我始终没有摆出家主的威势,倒像是个管家了,独孤宏愿如是想着。
“好吧,家主立威,便在今日。”独孤宏愿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