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府建造奢华,高空俯瞰,大院就是一个双“喜”字。砖瓦磨合,斗拱飞檐,彩饰金装,砖石木雕,院子逛不完,房间数不完,领着走一圈都发晕。
董池鱼跟着来房间,只记得过了一座垂门,沿着抄手游廊过垂门,四扇绿油漆的木屏风,红斗方字,东边的是“动壁图书”,西边的是“西园翰墨”。再往后就记不得了,反正进了东西厢房,连着三间,有一道院墙,把院子隔成里外院,院墙的正中间有月亮门儿,月亮门儿的后边,立一个影壁。
那屋里头床软的更是不用说,董池鱼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都不想起来,就想睡死在这富贵温柔乡里。
结果丫鬟们整齐的踏了进来,端进来了好些饭菜。
清蒸开片鱼头、樱桃酱、清炒腐竹、火腿炖肘子、排骨汤等等,那排骨汤里放着西红柿和胡萝卜,颜色好看,汤鲜味美。冒着热气的大米饭盛在碗里,散发着幽香往人鼻里钻。
“郎君怕公子吃不惯,特意嘱咐我们要捞一些长粒儿香,你若还不喜欢,可以跟厨房说。”为首的丫鬟欠了欠身,然后便退下了。
长粒香是整个东北面最好的大米,颗粒饱满。
董池鱼从穿越到现在,不提那些零星的米粥,这是头一次正儿八经的吃米饭,她眼里有雄赳赳的光,气吞山河的魄力,“眼下这就算是糖衣炮弹,我也吞下去了。”
她从前不知道,原来吃米饭也是一种享受。
鱼片又鲜又嫩,樱桃酱是甜的,她不爱吃腐竹直接跳过,啃了两块排骨,最后慎重地夹过一块火腿肘子,观察了半天。
故渊被她带动情绪:“有毒吗?”
董池鱼沉默地在嘴里咀嚼了两下,咽下去,感动的快要哭了,“我一尝就知道,这火腿绝对是小火煨至七成熟取出,去骨,再与黄豆一起放锅里旺火烧开,用葱姜等调料,小火再煨至七成熟去大骨,挑出黄豆备用,最后将火腿及猪后蹄放入紫砂锅中,倒入原汤,放笼屉中蒸至烂熟。只有这么做才能做到骨酥肉烂,醉蹄尖配火腿煨,简直是人间绝配。”
故渊:“……”
董池鱼:“快来吃,吃穷敌人也是一种手段。”
故渊捡起筷子,从容地吃饭。吃的是土豆还是米饭,好像在他这没区别。
董池鱼吃到八分饱,放下了筷子。
故渊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吃到吐。”
董池鱼一挥手,“怎么可能,那么吃不健康,我可是医生。”
家大业大,指缝稍微露一点,就把他们填的饱饱的。董池鱼沉迷口腹之欲的样子,很像是要被这富贵熏昏了头,一头扎进这脏窝里。
董池鱼双手托腮,看他慢条斯理的吃饭,说:“你是不是怕我忘了?”
故渊看她:“忘什么?”
董池鱼自嘲地笑着:“忘了周围饥荒里,饿殍遍野的场景,那些毛骨悚然种种惨状快从我脑海里钻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饭香扑鼻,繁华夺目。”
故渊:“我不怕,没那么容易忘。”
董池鱼伸了个懒腰:“我也算是感受了一下上层生活,他们泡在这富贵温柔乡里,百姓疾苦漠然不关心也,一点都不奇怪。”
故渊道:“这还不算上层生活。”
董池鱼失笑:“那你站的好高呀,闭着眼睛往下跳的时候肯定很痛。”
故渊用筷子去拨弄着米粒,“我没有从高处往下跳,我一直都在底下。”
他心里有一个孩子,被遗弃在了北国。
董池鱼看着他:“故渊。”
故渊“嗯”了一声。
董池鱼严肃道:“对米饭尊重点,端起碗来,大口的吃,不要在那数碗里有几粒米,看你吃饭真的很倒胃口。”
故渊默默地捧起了碗。
他们本来是出来打探消息,没想到直接入住,亏得董池鱼提前给罗氏打了预防针,说是在镇上要是看见好的活就先不回家,在外头赚点钱。
她本来是想时间用在办事上,拿商观致给的五两银子回去糊弄罗氏,结果故渊是真争气,居然得到了五十两的银票。
事情还要从那天下午说起,故渊陪着黄庭南在外头处理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便回家享受下午茶。
董池鱼就是那个准备下午茶的婢女之一,眼看着那二人坐在凉亭,在绿树葱郁浓下乘凉,他们伴随着楼台的倒影映入了池塘,好生悠哉。而她干活、干活、还是干活。
公子和丫鬟真是不同命。
她把枣泥山药糕端上桌,就像是被迫分手的情侣一般依依不舍的放下,站在一边不忍再看一眼。
“快来尝尝,这是南边的糕点,能补脾和胃,益气生津,养血安神。”黄庭南热情地张罗着,“正宗吗?”
故渊尝了尝,“还不错。”
黄庭南:“这是秋娘做的,秋娘是南边氏族,姓萧,早些年家里头还出过驸马,后来驸马就都让王家包了。”
故渊:“王氏嫁司马,司马娶王氏,联姻密切,所以才是王与马共天下。这两性几乎不与外界通婚,萧家,是萧如玉吗?”
黄庭南听他认识,顿时更加骄傲:“是了,早些年也是个人物,只可惜后继无人,所有世家加在一起也比不得王家兰薰桂馥,人才济济,尽数是些孝子贤孙。”
故渊不说话了。
黄庭南能够在饿殍遍野的地方,赚的盆满锅满、富的流油,除了心够狠,脑子也很聪明,他不会轻易相信突然找上门来的故渊,嘴上说的再好听,重要的事是一点都不透露,只拉着故渊谈一些南边的事。
他说到兴起,还叫人把秋娘叫来,神秘兮兮地说:“秋娘见过那位传闻中的王家嫡长子。”
故渊神色顿时变得微妙:“是吗?”
秋娘杏眼桃腮,肌肤微丰,上着浅紫绸缎对开襟,下穿着淡蓝色百褶裙,半节儿胳膊露在外,如刚出水藕节一般白嫩。
大家对秋娘行礼,这是黄庭南娶的贵妾,在府里颇有脸面。
黄庭南招呼她坐下,说:“快说一说,你见着王家公子的场景。”
秋娘显然不是第一次对人说了,很熟练的开口:“他的春衫薄薄,人越发纤细清透,满天缤纷花瓣落下,一朵在他鬓角,一朵在他衣袖。
他拂下衣袖那朵桂花,喧闹的人群一静,于是少女们的帕子化作相思雨,纷纷飞向他。
他只觉得纷扰,驾马疾驰,比拂去落花还要无情。那些丝绸帕子都落在水坑里,被马蹄践踏。”
董池鱼听的津津有味:“这王家公子这么好看吗?”
秋娘说:“好看,公子相貌很美,脸非常白。南边的陛下怀疑他脸上搽了粉,当时正好是夏天,就给他吃热汤面。他吃完后,大汗淋漓,撩起红衣擦脸,脸反而更加光洁。”
黄庭南炫耀完了,问故渊:“你见过吗?”
故渊不知该怎么回答。
黄庭南哈哈一笑,只当他没见过。
他们说了半天话,口也渴了,丫鬟端着茶水过来。
故渊忽然起身,腿往前一踢,那丫鬟连托盘带茶杯全都掉在地上,还掉在地上一把闪着光的刀。
众人惊呆了。
那丫鬟拿起刀就要冲向黄庭南,还没到跟前,故渊一脚踢向她小腿,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刀子回身就向他扎了过去。
他不闪不避,捏住丫鬟的手腕向下一按,刀子应声落地,紧接着用力一踹,那丫鬟就被踹了出去,在半空打了个转,重重的摔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管家闻讯带着家丁一哄而上将这个丫鬟按住,再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丫鬟,分明是男人假扮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惊险便已经结束了。
黄庭南搂着秋娘,余惊未消:“你怎么知道他是刺客。”
故渊:“我被刺杀的次数很多。”
董池鱼觉得他这个回答特别装批,无他,但手熟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