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王八蛋

村里庆祝的这一日,在路上摆了好多桌子,从头摆到尾,香喷喷的饭菜往桌上端,都是用大锅捞的米饭,比蒸的香;家里养的野猪出栏了,挑温顺的留着配种,凶狠的就宰了,用大锅炖土豆玉米,香的人口水直流;猪血灌肠做血肠,切了蘸酱油蒜吃;山鸡用来炖了蘑菇,野菜、大葱洗干净摆盘上桌蘸酱吃,豆子炒熟了下酒。

酒水是商观致带来的,拎了一大缸,大家用碗舀着喝,很快就都喝得醉醺醺,开始破口大骂。

“可恨呢,那些有钱的富户囤积粮食,在卖出的粮米中趁机掺瘪谷、放粗糠,这些人怎能不断子绝孙!丧尽天良呀!那些当官的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畜生!”

大抵都是这样的话,人一喝多了就拼命的吐心里话。

故渊给商观致倒了杯酒,“我们吃了不少苦头,心里委屈,不是针对将军,说的是那些不义之人,还请将军见谅。”

商观致捏着酒碗:“你来带他们向我赔罪,还挺奇怪的。”

故渊问:“哪里奇怪?”

商观致:“见识广泛、出身卓越的世家子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在泥地里打滚。”

故渊道:“将军也种过地。”

商观致从前还拎着锄头在地里挥舞过。当时大家不知他身份,赤脚大夫还打听过,想要招他当女婿。

如今赤脚大夫喝多了,跑过来旧事重提,“将军,你成亲了吗?我家女儿双九年华,会得一手好医术,性情……”

商观致很窘迫,连忙说:“成亲了。”

赤脚大夫很遗憾,还有再说两句,魏荷叶不好意思地将他拉走了。

董池鱼笑眯眯道:“商将军,你好受欢迎啊,哪天你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我们村,欢迎嫂子一起来住。”

商观致自嘲一笑:“可能真的要来投奔你,我马上就返回京都了,到时候不知要受到什么惩戒,要是只丢官不丢命,还算一件好事。”

董池鱼给他熬鸡汤,“燧石受到的敲打越厉害,发出的光就越灿烂,商观致一定会越来越光明的!”

故渊说:“你不会有事的,这种局面,北方的朝廷不会放过一个能打的将军。”

商观致突然拱手行礼:“故渊,从前是我看轻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你有勇有谋,有胆有量。敢问一句,你到底是谁家的子弟?”

故渊不吭声。

董池鱼干脆把瞎编那一套扯出来,代为回答:“他爹娶了王家的庶女,继母容不下,他就被撵出来了。”

商观致同情地说:“是我不好,问你的伤心事了,我自罚三杯。”

他说自罚三杯,但手里拿的是碗,这三碗灌下去,脑袋开始变得晕乎乎。

董池鱼啃着鸡爪子,含糊不清地说:“没事,我经常八卦的,真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商观致捏了捏太阳穴:“这也可能是保护,王家太强横了,便是皇帝登基也要请王相同座,最后是王相推辞了。”

董池鱼眼睛一亮:“王相帅吗?都说王家公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他爹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吧?我不喜欢小男孩,我喜欢大叔!”

故渊:“……”

商观致吱吱喝着酒,一醉解千愁,“这我倒没见过,只听闻王相气度斐然,但你应该是没机会了。王相很爱发妻,就算人死了,心里也只容得下那一个女人。”

董池鱼好奇:“听上去很恩爱,女方怎么死的?”

商观致不自觉地压低声,“听说是衣冠南渡的时候,遭遇战乱和丈夫分开,带着孩子流落在北方,吃了很多苦,后来将孩子送到南边去,为守贞洁就自杀了。”

故渊握紧了拳头,有些失神,他又开始去抠自己身上结痂的部位了。

董池鱼眉头紧锁,声音犹如一声惊雷:“糊涂!”

故渊被炸雷惊醒:“什么?”

董池鱼干一碗酒,碗在桌上发出呛一声,大刀阔斧的气势:“去他妈的,贞洁算个什么东西!”

商观致半天才说:“可能是为了不让别人议论她儿子,毕竟守节的母亲和失节的母亲对孩子影响不一样。”

董池鱼:“活着的母亲和死了的母亲还有很大的差别呢,你想要活着的娘?还是死了的娘?要是那个王公子要守节的娘,那都不如生一块叉烧!”

故渊低声道:“要活着的娘。”

罗氏听见动静过来看她,顿时炸了:“一个小姑娘喝的醉醺醺的干什么,你像话吗!”

董池鱼反手搂住她,“娘,你还年轻,再成个亲呀?我帮你挑!人,是自由的,喜欢成亲咱就成亲,成亲多少次那都是我的自由,谁也别想拦着!千金难买我乐意,嗝,娘,你啥时候嫁人呢?”

罗氏头痛欲裂。

故渊一般把她搂过来,“娘,我看着她,没事。”

罗氏:“看得紧一点,那个好像也喝多了。”她匆匆走了。

董池鱼靠在故渊怀里,“王相那么疼他妻子,就没拦着?”

商观致想了半天:“没,他说他妻子高义。”

董池鱼摇摇晃晃要往起爬:“我呸,我决定了,我不嫁给王相了,我要嫁给他爹,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龟儿子!”

故渊满脸无奈地把她又扯了回来。

董池鱼打了个酒嗝,“你接着讲,讲到哪儿了?”

商观致整张脸都红的厉害,有点坐不住了,换了两个姿势,才说:“我想想,哦,王相发妻早逝,特别疼妻子留下的儿子,恐怕儿子受委屈,不肯娶妻纳妾。”

故渊眉毛一拧,“王家的嫡子已经出殡了。”

此言一出,商观致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董池鱼懵懵:“所以你知道秋娘在说谎。”

故渊:“嗯,她说见到桂花落在王溧身上,但秋天的时候,王溧就已经出殡了。”

商观致赶紧往嘴里又扔了两个黄豆粒,“什么时候死的?这可是惊天的大事儿!听说王大公子能拉得开五石弓,身体健硕,怎么会死呢?”

故渊:“没死,但是出殡了。父给子办了出殡葬礼,只当没这个儿子了。”

董池鱼惊呆了,反应过来就骂道:“虎狼也有父子之情,这个人真是个王八蛋。”

故渊认真道:“不能这么说。”

董池鱼问他:“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故渊:“百善孝为先,你替王大公子打抱不平,也不能骂他爹。”

董池鱼:“哎呦,父慈子孝,那是父要仁慈,子才孝顺。父要是王八蛋,就应该像我一样大声说出来。这个老王八蛋,死王八炖汤——鳖一肚子坏;蝙蝠身上插鸡毛——他算什么鸟!”

故渊看着她骂人。

董池鱼说:“来,跟我学,王八蛋!”

故渊笑了:“王八蛋!”

董池鱼捏着他的脸,调整他的表情,“再凶点,老头子自个儿睡棺材去吧!”

故渊:“王八蛋,睡棺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