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故人泪

�b�4赵冬十三从军,承蒙上天庇佑,屡次侥幸捡回一命,如今已经三十八了,二十五年未回家。

这一次新城有疾病,他随着商将军来抗疫,特意请了个假,回家看看老爹老娘。

他离家的时候,爹娘的头发还是黑的,妹妹还没有灶台高,弟弟尚在襁褓。

一别多年,音信全无,家里人只怕都当他死了。

他近乡情怯,凭借记忆找回家的路,城内却已经变了样子,只能挨个问:“您知道赵家吗?赵石头从前支摊卖面,妻子姓蒋,其中一条腿瘸了,走路一拐一拐,家里头有二子一女,后来可能又生孩子。”

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直到他碰见了幼时的发小。

发小已经娶妻生子,孩子都有四个了。

赵冬握住他的手,“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发小怯怯地看着他:“是你,雷子,你还活着,快回你家看看吧。”

外人给他指了家的方向,他问:“我家里还有谁健在?”

发小说:“你远远看去,院里长着松柏的就是你家,树下兴许还有几口棺材。”

赵冬麻木地抬脚,回到家中,看着手推开了门。

松柏青翠,与四个薄薄的棺木相连,并排而立。

家中已然荒废了,但还有人烟残留的痕迹,缸里还有米,窗户下还有冻着的白菜,他茫然四顾,肚子咕噜噜的响,一想到回家父亲母亲会热情的招待,他是空着肚子回的家。

他摘下白菜来煮汤,淘了米捞饭,灶坑边放着的柴火还没烧完。

过一会,汤饭都做好了,他用井水刷了碗筷盛来吃。可惜饭菜一不小心煮成了四人份,一个人哪吃得了呀。

他拼命的吃拼命的吃,吃的肚子胀了,眼角红了,最后把碗一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么多的饭,我吃不完呀!”

那棺材寂静无声的放着,无论活人哭的有多伤心,只有树枝在轻轻摇晃。

发小带着邻居来抬棺,左右帮衬,把死了人的人家都下葬,发小说最近已经葬不过来了,所以会耽搁几天。他说的口吻平淡,已经麻木,比战场上的将军见了更多的死尸,而且是邻里相亲的死尸。

赵冬抱着棺材不撒手,嚎啕大哭:“我爹娘弟妹是怎么死的?”

发小说:“还能怎么死,叫流民给传染了,你爹心善,面卖的便宜,就都跑他那吃去,一来二去就染病了,你爹又传染给你娘,你娘又传染给你弟妹,一人得病一室都空了。”

赵冬一想到全家只剩自个儿一个,难过的心如刀绞,涕泪纵横。

周围人一看他哭成这样子,叹了口气就离开了。

这阵子的哭声太多了,多到大家听的已经没感觉了。

“这是谁家又死人的。”董池鱼循声望去,视线被许多堵墙隔住,这个哭声就像是不好的信号,昭示着她的无力。

她低下头,眼看着气息微弱的病人,摇了摇头:“治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老人年事已高,身体机能本就弱,在被传染上最严重的鼠疫频频吐血已经救不回来了。

儿子一听,赶紧给董池鱼跪下了,哀求道:“神医,神医你再救一救,别放弃我爹,我听说你救活了好些人,那二妮儿狗蛋儿都是你救活的,那么点的孩子都能活,我爹也一定能活。”

董池鱼叹息:“能救的我都救了,你父亲的情况真不行了,身体各机能能衰退,药物已经起不到效果,请你节哀顺变。”

儿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忽而变得狰狞:“为什么别人的病都能治好?为什么我爹的病治不好,是不是因为我钱没给够,你不肯尽心尽力的治病!”

董池鱼:“是因为老人家年事已高,而且本身就有……”

儿子声嘶力竭地打断:“你这个庸医治不好人,把人治死了!你这是草菅人命,我要向官府告你!”

外头的人指指点点,不知有谁说了一声:“我家的男人也没救活,我家男人身体可好呢,之前喝的汤药都没事,就是听说她治的好才去找她,治了没三天就死了。”

“女人就是不行,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靠不住的。”

“我听说她从前在春意楼里给人看病,只会看一些下流病,如今借着瘟疫横行,借机敛财,真是不把人命当命看!”

“之前救活那些人,只怕都是误打误撞。”

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也不过是在一瞬间。

刺啦一声,刀客的刀出鞘了,提刀在屋里绕了一圈,内外瞬间鸦雀无声。

故渊说:“走吧。”

董池鱼:“好。”

儿子不甘心地突然向董池鱼扑去,故渊抬腿一脚将人踹倒在,儿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儿子没用,让庸医害死了你!”

董池鱼微微弯腰:“请你节哀顺变。”然后迈步子出小门。

刀客跟在二人身后做保镖,问:“你就不会失望吗?”

董池鱼:“失望是因为有期许,我从未想过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我一直圆满的,是我的人格。”

“说的好!”见拐角处,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英俊的男人,身后跟随着身着盔甲的士兵。

董池鱼意外:“商将军。”

都说故人重逢,谁能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

二人遥遥相望,皆是面带笑意,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可以用她/他。

刀客小声问故渊:“这是她的旧情儿?”

故渊摇头。

商观致翻身下马,迎上前来:“董池鱼,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失望,不往我特地来找你。”

董池鱼笑了:“商将军每次找我都不是好事。”

商观致自嘲:“好事也不会派我来,这不是瘟疫了吗,都怕染病,也怕病情蔓延到京都,所以派我前来把病止在这,可我哪会看病,我就想起你来了。”

董池鱼严肃:“我也想商将军了,有些事情只能请你来办,因为你信任我。”

商观致:“你只管吩咐。”

刀客小声对故渊说:“你还说这不是旧情儿?”

故渊想了想,说道:“要不然你回王家吧,别跟着我了。”

刀客一看,少爷这都恼羞成怒了,果然是旧情儿。

他打量着商观致,区区一个北国将军,比不上少爷。董池鱼应该有眼光……吧?

等等,这个女人还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