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周朝时,有殉葬的传统,一般是器物、牲畜、人同死者葬入墓穴,以保证死者亡魂的冥福。
有的是死者的妻妾、侍仆被随同埋葬,也有用俑、财物、器具等随葬,他们死后会把生前享用的一切,包括美妻艳妾都送到坟墓中去。
秦时,这样的习俗就被废止,到裴时,国家一分为二,有的人命贵,有人命贱,命格贵重的比如高家少爷,他生病,人快不行,家里人想给冲喜,于是就挑了个命贱的花穗。
这喜没冲成,高少爷还是咽气儿了,花穗能怎么处理?自然是随着一起到地下去。
她是自愿的吗?
她肯定不是。
她经过激烈的挣扎,打翻了茶碗,试图逃跑时踩中碎片,奋力挣扎,最终还是被白绫套住了脖子,最后勒死了。
有这样一种说法,很多受害者在明知自己没有生还希望的情况下还是会奋力反抗,为了尽可能在自己身上留下凶手的线索。
她这么努力,董池鱼要是装作看不见就太可惜了。
高夫人尖锐地呵斥:“你在干什么!”
董池鱼冷冷地看她:“我在看自杀的尸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花穗的嘴被人用头发缝上,这是为了不让她去阎王那告状,四肢的钉子用拉锁住魂魄,胸口的桃木剑沾了狗血,防止她化作厉鬼前来索命。
他们思虑的是真周全。
花穗的家人们看见了,老母亲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掩着面。
在场众人看见了,神色各异,人群中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有轻易开口说话。
每个人都在沉默地忍受着这个冰冷的世道。
只有董池鱼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在杀人害命!”
“这里是高家,那是高家买来的奴仆,容不得你放肆,管家,将她叉出去。”高老爷严厉发火。
“别碰她,她是我的人。”曹君声音阴沉,不带起伏。
曹君是个很特殊的人,他背后曾有着滔天的势力,被某一任帝王屠杀殆尽,后来帝王死了,后面的皇帝不想像前面的一样死了,就开始挽救皇室的形象,因此曹君成了最肆无忌惮的那朵供起来的花。
他是真的有才学,世人便争相追捧。
之前高老爷与他谈话,自然也是欣赏他。
高老爷神色疲倦:“曹郎,我儿子死了,唯一的儿子,正经历着西河之痛,恐怕悲伤到哭至失明。”
曹君看着花穗香消玉殒的模样,“你有丧子之痛,也不该叫别人陪着你一起痛。”
高老爷听他这么一说,口气冷了下来:“”诸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我们家认罚,请你不要在我精疲力竭时,让我难堪了。”
法律确实这样的,从不庇佑贱民。
在董池鱼眼里,那个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小姑娘的灵魂充满了高尚,在其他人眼中,这条命不值一提,这条贱命想拿就拿。
曹君沉默着,他知道高老爷说的有道理,于是看向董池鱼,“你要怎么办?”
董池鱼:“我想要个公道。”
曹君道:“没有公道,这件事情不存在公道,如果你想闹的话,我可以陪你闹。”
这个世界怎么了?
人们把杀人和狂暴叫做法律,把公道与正义叫做胡闹,这样的国家离灭亡到底还有多远?
董池鱼紧紧的抱着猫,猫儿不停的喵喵叫着,从她怀里挣脱,直奔管家,不依不饶的露爪子。
她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检查花穗的指尖,有皮肉组织,再联想猫的反应,她走到管家面前,眼里泛着寒光:“把手伸出来,如果是你勒死的花穗,那你手上一定要抓痕,和她手指能比对上。”
管家想躲,曹君一把将他按住,董池鱼举起他的双手,他手背上有抓伤,且伤口里夹杂着浅红色的碎片固体。
花穗打扮的娇艳,指尖染了豆蔻,形成一层薄薄的膜,随着她挣扎、抓伤凶手,指甲上脱落的东西凝固在了凶手的伤口里。
这是她拼命挣扎留下的证据,她即使死去,也在指明凶手是谁。
曹君疾言厉色:“主人杀奴的确轻判,但奴杀奴是大罪,可判死刑。”
管家是府中老奴,和主子相处出感情的,他急急忙忙地哀求高老爷高夫人救他,高家夫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断然不许外头的人控诉府里的人,否则他们的威严就没了。
“谁来告?你们不能来告,只有亲属才能来告衙门,我愿意赔偿五十两,此事不要声张。”高老爷看向花穗的家人。
家人们一商量,都有些意动,用眼神交流着。他们的话不多,束手束脚的,眼神很弱,看着像良善之辈。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大抵有些顾虑,高家家大业大碾死他们这些小人物就像碾死个蚂蚁那么容易。
往坏的方面想,他们犯不着为了个死人较真,拿补偿钱到手岂不是美滋滋?一个让门庭蒙羞的姊妹换来五十两可太值了。
董池鱼不愿意用恶意揣摩他们,即便是尽力帮他们找借口,还是有一个念头:思思是花穗的猫,连猫都在孤注一掷的帮助人复仇。
花穗这个活生生的人,她的尸体就倒在地上,诸位良心能安吗?!
“我们,同意。”家人中有一个开口了。
董池鱼心都要凉下去了:“你们的亲人死了,去衙门告他呀,请县官做主,给花穗平复冤屈。”
家人们沉默着,就连花穗的亲娘都不说话。
董池鱼握着拳头,急急地说:“花穗说,她家里穷,娘生病了治不起,一副药要五六两银子,实在没法子,她就把她自个卖了。她的命原本不必这么轻贱!”
花穗娘还是不说话。
人的心怎么能狠成这个样子?
哪怕不提血脉亲情,一个小姑娘被人糟蹋成这样,于心何忍。
曹君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示意她别冲动,说:“我可以给更多的钱。”
花穗娘终于开口了:“你可以给多少钱?”
这地方好像成了拍卖现场,尸体是人们争相竞拍的产品。
两边相互抬价,那个场面荒诞可笑到难以形容。
高夫人得意:“这就是花穗的命。”
命运——这是暴君作恶的权力,也是无能懦夫的借口。
董池鱼实在看不下去了,捡起了地上的猫,踉跄地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