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鱼忙起来就把所有事情抛在脑后,给百姓治完了病,伸着懒腰上外边透气,发现外头人还等着呢,她立刻到马车边叫了一声:“嫂子?”
里面没有应答声。
丫鬟赶紧掀开帘子进去,原来是人睡着了。
这位嫂子也是个妙人,叫做司马青,今年只有十六岁,比董池鱼小,董池鱼却得叫她一声嫂嫂。
司马青用帕子擦了擦嘴,丫鬟搀扶下了马车,姿态端正,仪态端庄,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弟妹,我今日来打搅你了。”
董池鱼看她小小年纪故作成熟,乐了:“嫂子,咱们进屋说话,我给你倒杯水,我看你应该渴了。”
司马青吞咽下口水,的确渴了,她睡觉的时候习惯张着嘴,这个习惯暴露于她微微有些凸的下颚。
董池鱼给她倒了水,里面扔了两粒决明子,清热去火。这还是罗氏的配方,董池鱼主要是喝着好喝。
丫鬟说:“没有更好一点的茶吗?我们家奶奶一向只喝……”
“喝什么都不必提,我这肯定没有。”董池鱼不咸不淡地说:“不如有什么事趁早说,想喝茶,你们回府有得是。”
司马青让丫鬟退出去,她自个坐下喝了水,矜持地道谢,“润润嗓子,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弟妹是大夫,果然是有治疗人身子的法子,我往后还想多多请教。”
董池鱼瞅她绕圈子,怪累的,便说:“嫂子有事吗?”
司马青清了清嗓子,说:“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董池鱼开始摆烂:“我文盲,听不懂。”
司马青板着脸,小脸蛋像包子:“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妇女贞顺的德行是为妇女四德之一,须孝敬翁姑,相夫教子,调理媳妇,作养女儿,和睦亲戚。你如今已经嫁了人,自然要遵守妇德,应该在王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在外边抛头露面,更不应该新婚第二日不给长辈敬茶,让一众长辈等着,自己就走了。现在同我回去吧,给他们赔个不是,你是新媳妇,他们不会计较的。”
董池鱼也不好怼人,这一看就是小姑娘学傻了。她看了看时间,说:“可我还有个病人,不如等我给他调理完身体,咱们再回去?”
司马青年纪小耳根子软很好说话,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等了半个时辰,司马彝被小厮们抬了进来。
司马青本来在坐着,一见人立马站了起来,连忙温厚:“父亲。”
董池鱼说:“这就是我在等的病人。”
父女两个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为人妇的女子深居简出,只有去宴会上能说几句话,自打司马彝瘫了,父女俩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司马彝拉着女儿的手,“你在王家过得怎么样?你怎么来这儿了?”
司马青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司马彝很生气:“这帮老王八蛋,自个儿不想得罪董池鱼就把你推出来找面子。”
司马青手足无措。
司马彝叹了一声:“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吧。”
父亲不能替女儿出头,这是最可悲的。
董池鱼瞧着:“我看你也疼她,你怎么把女儿嫁给王灼了?那是个虎狼之窝,你家的小兔会被吃了的。”
司马彝叹息:“谁叫我不争气,腿瘸了,上哪给女儿找好婚事,只能厚着脸皮,搭上旧婿。谁知我的女儿们都是薄命的,如今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董池鱼寻思,王灼要么克妻,要么有杀妻的癖好,否则这死的也太快了。
司马彝无比信任地说:“董大夫,麻烦你帮我看看,我最近总是听到类似心跳的声音,尤其是在夜晚入睡时,搅得我不得安生,最近还开始偏头痛了,眼睛都胀疼。”
董池鱼:“可能是神经的问题,毕竟你服用五石散,如果是神经的问题,基本上治不了,只能吃药缓解一下。”
司马彝脸色灰白:“该死的五石散呀!”
董池鱼检查一下他的身体,发现有点不太对劲,问:“什么时候疼得最严重?”
“早上,午饭之前。”
“是骨头的问题,我给你摁两下。”这属于骨科看的病了,刚好董池鱼实习的时候跟过骨科大夫,她立刻进行调,按压骨头的时候,会发出脆响,但是并不疼。
“放松,一定要放松。”
咔咔咔咔。
“来,坐起来我看看,再放松。”
咔咔咔咔咔。
司马青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就看董池鱼扭司马彝的脖子,突然间狠狠一扭,简直像是要把人的头扭下来。
可司马彝真的很放松,头就顺着她的力度扭来扭去。
“现在怎么样?”
“好像没动静了。”司马彝满面欢喜。
董池鱼放松:“那就好了,你这个是小关节错位后,颈椎关节压力过大,椎间隙变窄,造成椎动脉卡压,血管收缩搏动时的振动通过骨传导至听觉神经引起听觉。”
父女俩一个字都听不懂,纷纷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董池鱼得意地问,“我这一身的手艺要是只在家里守妇德,是不是就可惜了?”
司马青想了想,说:“既然这么厉害,那就更应该像珍宝一样的收藏起来,怎么能连市井之辈都能沾到珠宝的光呢?”
董池鱼晃了晃手指:“你说错了,我不是珠宝,我是活生生的人,不需要也永远不会被收藏起来。”
司马青还要说:“可是……”
“她说的对。”司马彝满口认同,“董大夫和你不一样,她不是寻常女子,你不要试图说服她了。”
司马青立刻道是。
司马彝看着自己瘫痪的腿,凄然一笑,如果没有五石散祸害自个儿的话,他如今还是个健全的人,家庭和睦,哪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
他姿态放得很低,说:“这是我最小的女儿,正赶上我那几年瘫痪,她母亲也去世了,我也没怎么好好教她,只胡乱给她找了个依靠,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你恕罪。”
董池鱼一摆手:“我来了南国以后,下一限被不断刷新,对于被冒犯的上限不断提高,所以很少感觉到被冒犯了。”
有王家人在集体的吸引火力,她根本就看不见别人。
司马青是带着任务来的,有点忧愁:“可是,新妇不回家,会闹笑话的。”
司马彝:“没事,金陵出了更大的笑话,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儿了。”
这个笑话比萧暮杀亲子滴血认亲,更加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