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章:不同

“天下人看我们尊荣显贵,却不知。”宋思睿笑着落泪,“亦不过是他人棋子。”

他抬头看向烛光中的宋玉知,似梦里看花般,恍若对待一个易碎的梦,“你是皇姑姑,我是高兴的。”

“真,高兴的。”

宋思睿缓缓坐下,“你该死心的。”

他缓缓从袖中拿出密旨,一指长短,他挑眼看了看宋玉知,而后展开密旨就着灯火,一字一句将密旨读完。

密旨很简短,意思很明确,宋颜非皇室血脉,若称帝天下人可诛之!

他要她死。

一声轻笑,却是宋玉知发出,手中的烛台一晃,烛泪滴落在她手上烫得她一惊,她盯着被烫着之处良久而后缓慢出了悬心殿。

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她不辨方向的在宫内走,见着路便走,等她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某个废弃的宫苑了。

她还记得嘉陵帝招呼她到榻前,慈爱的看她道:“阿宝,你虽是女儿身,却比我那些儿子孙子们还厉害些,如果哪天你瞧着他们不堪大任,时机又合适,你就做女帝吧。好好守着爹爹的江山。”

她以为老父亲的嘱托是对女儿的疼爱,却不知道那天的一席话不过是搁上她颈脖的屠刀。

宋玉知抬头但见坠雨急下,打得园中芭蕉惨叫,打得她……心凉透。

一把伞遮过她头顶,蓝衣的人与她并肩而立,不发一言与她同享此时的天地静默,同享此时的撕心裂肺之痛。

“我其实不恨他。”

她吸吸鼻子,“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可是终究还是免不了难过。”

给了让她继位的圣旨,却也留下两道要她命的密旨。嘉陵帝,当真是算无遗策。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出征交战的便是明国,他早就绝了她的后路,若真到那时,明国也不会保她。

她是两国的罪人。

宋明清是宋思睿的意外,他没想到国中还有明国的皇子潜伏,更没料到最后继位的是睿帝。

她的重生是最大的变数。

“连夜急雨,明朝,天下如新。”

她侧头对他温柔一笑,恍若天际初白的澄明。

明国很快退兵了,据传回的消息说是明国发生内乱,明国国君突然暴毙,皇子太子王爷的一通乱斗,他们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跟虞国开战?

宋玉知知晓后若有所思,半晌后命锦寿拿了地图展与案上研究起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明国好似之前的虞国一般混乱不堪,玉阶上龙孙凤子的血不知道染了几回,最后登上帝位的人是顾平。

曾经的宋明清。

“婚服已经备好。”柳丞意轻咬她耳朵将她的神思从混乱明国中拉回。

“皇后什么时候准备成婚?”

“明日便是吉日……”

皇帝催婚催得很直白,“不如……”

“尚早尚早。”

明艳动人的女子缩在柳丞意的怀中,“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烦人的言官们?”

柳丞意说着也蹙了眉,“明日我便将他们全部下狱,省得你听了心烦。”

“言官们最不怕就是下狱抄家处死,你若真这么做了,倒是成就他们青史留名了。此外。”她叹气,“更衬得你心虚了。此后更有数不清的人前赴后继来说你,更是恼人。”

“我要出趟远门。”她笑眯眯道:“借君一盅血。”

顾平没想到会再见到宋玉知,或者说是宋颜,她像是一个噩梦携着死亡而来。他亦没想到护卫明国宫殿的朱雀卫会如此废物,竟被宋颜悉数解决而后她立于他面前。

“听说你得了帝位,我还以为是你手段了得,没想到竟是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身上的蛊术是长生道人教你的吧?”

“你用这方法杀了你的对手、仇人,却也将蛊虫种在了你身上。”

“顾平,你活不久了。”

女子轻轻一叹,“但我也等不了了。”

“你要杀我?”

顾平冷笑,“我乃明国国君,你若杀我,必将为柳丞意的元国带去兵祸。新国初立,内政不稳,你敢这么做?”

“你大约忘了,拜你手笔,关于我乃明国公主一事已传得天下皆知。”她道:“你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为帝,和我这归国公主为帝对他们而言,应该并无分别。”

“可你是女子!”

宋明清豁然站起指着宋玉知大怒,“你忘了你做虞国女帝时的事了吗?女子为帝,你以为会有好下场?”

“谁说我要做女帝?”

“你……”顾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片刻之后他明白过来,“你竟然……”

“听说你是为了你母妃才去的虞国。”宋玉知道:“如此说来倒是孝心可嘉。可惜,你在虞国欠了人命债,便是千里万里,我也会追着你讨。顾平,你父皇为你取名顾平,可见并未对你抱有期望……”

“那么你呢?他宠你,却教你治国之道,培养你的野心,却留着一道可以要你命的遗旨,你以为你跟我又有什么分别!”

宋玉知的话刺痛了顾平,他快速回击,眼眸中一派癫狂之色。

宋玉知大笑起来,脸上方才杀戮沾染上的血给她添了几分艳色,十五岁姑娘的脸上有着当年她作为宋颜时候的影子,她拄着剑,放声大笑,一如她多年前的肆意风发。

“当然有区别,区别就是,老子永远是你祖宗!”

宋玉知笑着狠狠扬起长剑,长剑利落的切下他的头颅,血光一闪,江山大定。

明国国君顾平继位不过三月便为明国公主宋玉知所杀,宋玉知仗元国国力铁血手腕镇压国内不服之声,不过两月便坐稳明国江山,同年十月初,宋玉知与柳丞意大婚,自此明国江山纳入元国,为元国疆土。

急匆匆的雪下着,锦寿走在长廊上,他现如今为皇后司文书之事,在宫内可自由行走。

打暖阁而过,一道女声叫住他。

“手里端着的都是些什么?”

“殿下,这些都是辱骂陛下的诗。”

“哦。”

他听得清亮的声音如综综流水散了这数九之寒。

“给本宫看看,三年过去看看这些傲骨之臣有没有什么长进。”

傲骨之臣原本就是讽刺,说是有着傲骨,却吃着如今陛下给的俸禄,挥舞着笔杆子骂陛下,好像这样就对得起天下万民,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后世都能赞一句:傲骨名臣。

实际上不过是软脚虾罢了。

他捧着书册进去皇后素来畏寒,靠着火盆取暖,她看一张烧一张,时不时笑一声。

“近来柴薪贵。”她道:“以后这些东西都送来给本宫烤火吧。”

锦寿称是,这对夫妻太苦了,却是真正的雪中傲梅,天下人骂就骂吧,他们总是要相守一世的。

暖阁中温暖如春,皇后倚着迎枕睡去,锦寿抬头细细看着皇后睫毛轻颤,唇边噙着笑,似做了一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