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软禁侯府

正堂无声,死寂蔓延。

圣旨而下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那昙花一现的皇恩浩荡带来的似乎并不只是一个通天的机会,还打开了一道地狱的大门。

天子恩重,旨意不过方到,六个时辰未至,却已经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这怎么能让人不寒而栗?!

下人懵懂,不知何故,确能感受到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岌岌可危,周嬷嬷拦住了想要进门齐齐道贺的下人,命令所有人各司其职,不得喧哗。

整个林家再次恢复了死气沉沉。

徐嬷嬷默不作声,却独自遣派马车出门,将静居的林家祖母与王嬷嬷接了回来。

天色稍暗之时,浑身酸麻的一家人终于被秋风的寒凉找回了心神,林锦墨抬起头,看惯了诸般下属争权斗利的女总裁反应很快,快到让所有人惊讶。

“父亲,您该做个决定了。”

那封信中不是别的,只是剑二从那伯爵侯下人身上搜到的告密信。

钟国侯竟欲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络京中伯爵亲贵,联手弹劾林翟天,罪名甚是可笑,官商勾结、横行霸道、纵女行凶,都是倒打一耙!

这些倒还是其实,最重要的,是钟国侯竟诬告林翟天捏造政绩,言青州看似太平实则内力早就被掏空,更假做善堂实则另行拐卖人口之事……

善堂之中常有老弱病残,有的人能够救下,有的人却到底抵不过病魔和岁月,这些不过是生死伦常,可在钟国侯的口诛笔伐之下,竟好像是林翟天蓄意为之!

此书上去,即便最后证明了是诬告,但世人皆有无风不起浪的心思,只恐心中对林翟天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倘或将来天子问起,林家或能摆脱诬告,可钟国侯等人也可说是自己被小人蒙骗、捕风捉影,顶多受天子一顿训斥,根本伤不到筋骨!

可林翟天那开封府尹的仕途一路,却定然会从此断了。

而钟国侯伪善心虚,其后必会担心林翟天东山再起,会再下狠手……

他已动了杀心!

林翟天甚至才刚接到圣旨,还未动身前往京都,这条如履薄冰的登天之路上,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刀子,那到京都之后的处境,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倘或如此,林翟天就必然要做一个决定。

“青州一隅,不比京都。”林锦墨再次提醒,“爹可有想好,接下来,是守,是进?”

林家尚且势弱,京畿根基太薄,是要守成而稳,安分守己,被动而作,还是进取勃发,手执锐气,主动为自己划出一条康庄大道?

林锦风的想法同林锦墨显然是一致的,他抬起头,定定看向林翟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而父亲,林家已经浮于水面,即便我们安分守己,狂风亦摧枯拉朽而来。”

“吾家兴衰未来,皆在你一念之间。”

陈氏听得云里雾里,但却也明白,钟国侯竟然敢做出这种事,多半是因为两家撕破脸面,如今林家有了转换,钟国侯纵然悔青了肠子,却也没有低声下气重归于好的可能,而是选择了断绝林家的前路,甚至是后路。

他们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

“老爷,”大是大非之前,陈氏一场坚决,“断断不可让钟国侯称心如意!”

林翟天浑身一震,他生性求稳,难说没有一点怂态,然不成想,自己的妻儿竟反应比他还快,相衬之下,他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他默了默,将手中的圣旨用力拍在案上,看着自己的家人,皆目光信任地看着自己,大为触动。

他为官多年,如何看不清楚这官场的形式,开封府尹虽未到正三品大员之内,却依旧是京畿内外各家权贵所看重的唐僧肉,如今这块唐僧肉落在了他的手里,谁不嫉妒、怨恨?

若他已经坐上了开封府尹的位置,自然众人心下嫉妒却不敢如何,可他现在和一家人都在青州,来临开春才能赴任,这当中却有太多变数可做。

他若还如以前一样一味求稳安定,毫无锐气,别人只当他软弱可欺,殃及家人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钟国侯既然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他便不能再如昨日般隐忍,况且今日传令官已经得了信回去,此刻便是最好敲山震虎的时机。

“钟国侯……方家欺人太甚,”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受到了威胁,林翟天背后全是冷汗,一贯平和儒雅的面上,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狠意,“他既送上门来,我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否则,方家还会再施毒计!

陈氏母子三人对是一样,心下瞬间就定了。

林锦墨兴奋地开口,“爹想如何做?”

不得不说,林翟天不愧是当官的,他拿起那封信,细细沉吟片刻,突然笑了,“先让人,将此信送回伯爵侯府,然后,按兵不动。”

有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危险,远远没有毒蛇虎视眈眈让人感到惊悚。

……

林翟天不愧是十几年的老官,老吏断狱总能明察秋毫,从前稳重持成事敛三分,那是因为未被触及底线,可如今到了生死关头,也逼出了几分狠辣。

便是性格再温厚的官吏,看过了那么多作奸犯科、为非作歹的阶下囚,其中不乏暴戾阴狠不服管教之徒,也都能面不改色地施以明正典刑、斧钺汤镬。

要想对付一个多年养尊处优的钟国侯和不学无术的世子,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当书信原封不动送回钟国侯的当夜,侯府之内忽然走水,火势不大,却烧掉半个厨房。

林翟天带着人笑眯眯地来到了伯爵侯府,“下官接到举报,乃是有人蓄意纵火,为保青州太平,本官发誓,必定要将此贼人拿下!所以侯爷不要担心,从今日起,本官只会让人守候在侯府左右,擒拿犯人!”

钟国侯面冷如铁,指着林翟天险些气了个倒仰,“你、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侯爷这话怎么说的?”林翟天故作惊讶,“青州城内何人不知你我两家乃是亲家?既是亲家,何来仇恨?本官为护侯府安危,又何来公报私仇?”

“林翟天!”侯府老夫人真真是后悔不迭,看着林翟天那得意的模样,想起被送回府中的信件,心下更是发寒,“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林翟天轻轻笑着,目光幽冷,“本官不过是想护住家人安危,与侯爷似无两样,却也不知侯爷对林某何来的仇恨,却要将林某一家置于死地?”

钟国侯心头一跳,扫了眼还在场的众人,“你胡说什么!”

林翟天不以为意,“侯爷说是胡说就是胡说吧,总之……在接到京都消息之前,本官一定会保护好侯爷一家的安危,若有不便,还请侯爷见谅则个。”

“你放肆!”

钟国侯脸的绿了,这分明是怕他们再书信至京,而故意要将他们一家软禁起来!

左右两家已经撕得这么难看了,林翟天现在也不怕了,就等着传令官早日回到京都,断了钟国侯的弹劾之路。

他抱着手,挑衅似的冷哼一声,“侯爷,天色已晚,早些休息,下官告辞,不必送了。”

钟国侯气急败坏,堂堂一品侯爷居然被一个从四品小官欺压,他脸上全是羞辱愤怒之色,终是怒不可遏,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可惜,林翟天已经调头走了。

林锦墨倒是没想到林翟天一出手就是这种……不拘一格的狠招,想着往日倒是小看他了,还担心会不会太过激烈。

齐齐听闻,却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外放多年都不曾召回京都的侯爷,早就失了圣心,只怕京里的那位早就不想养着这个闲人了。而如今林伯父却是圣心在握,又已经得了开封府尹的敕命,这事又办得合情合理合乎律法,谁能置喙?”

“可……总会有人起疑吧。”林锦风道。

齐齐摇头,“正是因此,林伯父这一手,在我看来,还不够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