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全部赏银?”
福伯将红绸掀开,两锭银子安静地躺在托盘里,“五十两,伯爷特意加赏的。”
汪氏急了,“不是,不是那个!”
她指着慕灵犀,“那个小,小黄鱼呢?”
慕灵犀上前,从荷包里拿出小黄鱼,慢慢将上面的金纸剥开,露出里面张嬷嬷用蔗糖做的糖块,“你要这个啊?我还有好多,给。”
她将荷包里的另一块放在托盘里,一脸天真地看着汪媒婆,“你也喜欢吃糖?等祖父大婚时我叫嬷嬷多给你备几条啊!”
汪媒婆这才晓得自己被耍了,可事已成,如大武说的那般,就算她没说成这门亲事,伯爷亲定,吴夫人那边也能将媒保了,她现在反悔,连这五十两也会飞了。
楼氏讥笑,嘲讽她痴心妄想。
见慕铮看过来,讥笑才收了,不情不愿地恭喜一声,“恭喜父亲要做新人了。”
慕铮点头,“有人照顾我,你们也能少操一点心,今日这事你办得很好,回院去吧。”
汪媒婆越想越气,狠狠地瞪了一眼慕灵犀,横着一脸的肉走出伯府。
慕灵犀开心地舔着糖,被人瞪又不会少一块肉,反正新祖母就要嫁进来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对大武道,“你找些街头嘴碎的大娘,四下传那王氏的坏话。”
大武不解,“小主子不是一心促成此事吗?为何还要抹黑那位夫人的名声?”
名声对于一个寡妇来讲比命都重要,小公子这是要毁了王氏,毁了这段亲事啊!
慕灵犀纯真良善的眸子里有一瞬间充斥着狠戾,很快那份狠戾又被童真掩盖。
“王家女人的品行,全商都都晓得,有义母在就算传言再难听,也能压下去,但王氏会将这份仇恨带到慕府,她不傻,不想促成这门亲事之人唯有楼氏。”
她要一个新祖母来制衡楼氏,可不是给楼氏找个聊天作伴的人。
王家后宅。
王家大夫人才送走媒人,看着低眉顺眼依旧平静做针线的小姑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玥梅,其实你不必如此,那慕府条件是好,可慕老伯爷人都五十有二了,整整大了你二十岁,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嫂子和哥哥能一直养着你的。”
王玥梅神色不动,手上捏着针线绣得翻飞,是一幅荷塘春夜月的景色。
“大嫂,海子父亲自十年前进京赶考再未回来,我就住在娘家,这十年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大哥和嫂子在张罗,如今家中几个侄子的孩子都大了,成亲嫁娶都要钱。海子为了妹子更是瞒着我连学业都停了,要去和人跑船。”
她说到这里,声音里带出悲哀,“海子已经得了秀才功名,我这个做娘的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王氏也不说话了,王家世代书香世家,祖上只留了清誉没有留财产,自己家十几口子日子过得就捉襟见肘,平日没啥,可眼看大儿子的小子和丫头也要说亲了,家中没银钱媒人都不上门。
海子也是偷听到了她与老爷的对话,才偷偷弃了学,要去学商。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将慕铮的庚帖放到王玥梅做针线的笸箩里,“哥哥嫂子不能为你做什么,只有一点,若你在慕家受委屈了就回来,王家永远有你住的地方。”
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河塘绣样,她重重点了点头,心下发狠,嫁进慕府,她一定要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不一样。
原本对这桩亲事心存不满,全府上下皆凄凄哀哀一脸哀色的王家人,翌日看到王家抬来的聘礼,所有人的心境都生了变化。
就连立在厅堂,一向内敛自强的王玥梅都忍不住小小地激动了一下。
十八抬的聘礼,白银就整整装了四箱笼,打开箱笼盖子时,对于一向日子过得清贫拮据的王家人,那种视觉冲击是没办法想象到的震撼。
上等的苏绣、锦缎,唯有御贡才有的幻烟纱各色就又有十匹。
更不要提整匣整匣的头面首饰,古玩字画还有珠宝把玩。
钟海内心一直抗拒这门亲事,他想用自己的能力让母亲,让妹妹幸福。可看到慕家人如此看重母亲,出手这般阔绰,已经懂事的他意识到怎样才是让母亲幸福。
母亲在王家生活其实并不快乐,靠他翻身,他连妹妹的嫁妆都攒不出来。外面谁不说王家女好,可上进学子无一人到王家提亲,因为王家人拿不出嫁妆。
钟海垂着头慢慢走出了内堂,他晓得,他不该阻止母亲,可他也不愿见此事落定,一个人回了院落。
王氏看了礼单欢喜得什么似的,拉着王玥梅的手,嘴上不住地夸着,“小妹这一次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王玥梅抚摸着堆成小山的布匹,想到她的凌岚嫁妆再不用发愁,嘴角也漾起浅浅的笑。
她对哥哥嫂嫂福下身子。
“玥梅这十年多亏兄嫂收留,虽说聘礼在我成婚那日随我的嫁妆一并抬回慕府归我的财产,玥梅在此擅自做主,将其中一箱白银留给府上的哥姐,算是姑姑的心意,想必伯爷不会怪我?”
她问福伯。
福伯第一眼就对端庄雅静的王玥梅满意,有这样的女子做慕府的伯夫人,后宅安也。
“伯爷对夫人爱重,自然是夫人有求便会应。”
福伯想了想,又道,“小公子很是喜欢夫人,一力促成此事,今日的聘礼单子都是小公子亲手拟定的。”
王玥梅晓得此事,最初侄女回府问她有改嫁意愿时,就提过,是伯府的小公子不舍祖父无人照顾,主动求着想要一个祖母。
她笑得含蓄内敛,轻轻颔首,“替我谢过灵犀,日后我待她会当亲孙儿一般疼爱。”
福伯忙回礼,办成此事便要回府交差。
王家人想着,虽然伯爷年纪大,可年纪大了会疼人,加之伯府下无子嗣只留了两个孙子,玥梅嫁过去应当日子好过,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了来。
续娶,两家人都不想大操大办。
慕府是因为慕铮身体还未好。
王家是抹不开脸面。
只三日筹备时间,王玥梅干脆什么都不准备,只用最新绣好的海晏河清图为老伯爷做了一身新褂子,便等着成亲。
大年二十九这日,钟海气呼呼地从外面冲进来,因为愤怒,房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看到娘亲还在给慕府的那个伯爷做褂子,气得一把抢过来摔到地上。
“不嫁了,娘,这个婚不成了,把他们家给的劳什子聘礼都退回去!”
王玥梅晓得儿子倔犟,决定的心意难更改,为了逼着他继续学业,才一心改嫁来改变家中境遇,让他安心学业。
十年来母子三人相依为命,饶是她拿藤条打儿子小腿,都抽出血印子了,这孩子也没有哭出一声来,这会竟是眼里全是泪。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