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离枣山不过几十里地,路途平坦,两处百姓也来往密切。
沈枝意在这儿有一发小,名叫刘梦云,她兄长前些年中举,去了长安为官,因此刘家的生活得到了明显改善。
她在新院子里转了一圈,称赞道:“''你父亲的眼光真不错,风水宝地也不过如此了。”
“那你以后常来玩啊。”
刘梦云比沈枝意还要小几岁,但家中父母早就已经替她寻了门亲事。
枣山呕吐病肆虐之时,男方上门提亲,再三央求下,仓促地举行了婚礼仪式。
沈枝意当时忙的晕头转向,所以没能参加。
“我准备了些礼物,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哎呀阿肆,这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礼物不礼物的。我早就煮好了茶,也不知道你的嘴巴去了一趟长安后有没有变厉害,千万不要嫌弃啊。”
刘梦云有张小圆脸,梳了个成熟稳重的发髻。她性子有些胆小,很少出门,故而身上总是洋溢着天真灿烂的脾性。
“怎么样阿肆?长安有没有什么新奇的物件?我哥哥成亲后就很少回家,也不能追着他问,还好你来了。”
“中元节快到了,长安城内有好多活动呢。坐马车不过三四日时间,你来我带你去玩。”
她向来就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喜怒哀乐基本都挂在脸上。此时仿佛一个害怕家中长辈的小娃娃,眼底都是不安和犹豫。
“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我身子不太舒服。”
沈枝意看出来她的不对劲,道:“被你阿爹追了八条街都不带喘气的人,是哪里不舒服?”
“胃……胃疼。”
“你这是在叉腰,不是胃疼。”
刘梦云一说谎就爱结巴,这是永远改不了的。
看她的样子实在为难,沈枝意只好暂时跳过这个话题,道:“我从长安淘回来一个手镯,样式十分可爱,与你绝配。”
姐妹俩难得一聚,不饿不困,从上午聊到傍晚时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穿着鲜艳的丫鬟连门都没敲,直接道:“你还是快回府吧,少爷等着呢。”
磐微一直候在院子里,见此情形,冷冷道:“刘小姐是主,你是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弄错了呢。”
这丫鬟一直梗着脖子,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别人说她,她照样能跟着来,道:“少爷的家事,哪管谁是主,谁是仆。”
这话还真是嚣张。
沈枝意正欲开口,却被刘梦云给压了下来,她顺顺沈枝意的后背,温声道:“现在确实太晚了,阿肆你先歇息,我明日再来。”
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谁知这丫鬟眼珠一瞥,傲慢道:“明日家中还要清理屋子,怕是没时间。”
“阿,阿肆,我先走了,拜拜。”
磐微还追上去几步,想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鬟。
“慢着。我们就别给小云添乱了。”
“这仆人都骑到刘小姐头上作威作福了,我……”
沈枝意再次喊住她,无奈道:“要是我们教训了这个丫鬟,说不定小云就要受气了。”
这里是刘府的偏院,可以说完全没有人会来。
刘梦云在家中排行老七,母亲早逝,从小就被散养。那年刘老爷带着她和几个哥哥去沈府求学,在一众子女中,只有她穿的破破烂烂。
沈宗瀚带学生从来不挑出身,只要他有空,或者私塾有位置,基本上都是来者不拒。
也因此,沈枝意和刘梦云有机会成了好朋友。
府上怠慢,沈枝意只好带着磐微出来找吃的,还没跨出院门,就看见鸣风提着食盒匆匆跑来,道:“沈小姐趁热吃,这是新鲜出炉的长生粥,我家主人排了好几个时辰才买到的。”
唐毁?
这人自从到了岭南之后就没踪影了。
“他在哪?”
“在城外的青龙寺呢。”
沈枝意边走边说:“你快些领路,我去看看他。”
“可这长生粥……”
“我待会儿同他一起吃。”
鸣风三两步跑上前,道:“那沈小姐还是快些,他今晚要回一趟长安。”
“刚来就走?”
“没办法,皇上那边整日喊着要见他。”
沈枝意对于朝中的利害关系并不是很懂,毕竟她在枣山生活了十几年,父母兄长溺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实在没兴趣去关注白骨森森的长安城。
青龙寺一直都很寂静,这座破庙已经很久没有过信徒了。偶尔有几个,也只是随便丢些铜钱,即刻来即可走。
“女施主请往里走,右边第二间厢房。”
深山空旷,独属于夏天的虫鸣声却此起彼伏。
唐毁没在屋内,而是一个人绕到了最上方的铜佛殿。
从这里往下看,山脉崎岖,恢宏大气。
“你还会回来吗?”
沈枝意气息不稳,爬到这里来也算是强身健体了。
“快马加鞭,三日后我就来陪你看荷花。”
炎热的季节,山头吹来的风都带着不可言喻的温度,燥的人烦闷。
“皇上会为难你吗?”
唐深一直都对徐家不满。
要么他就跟其他家族一般,完全表明态度,勾结他国也好,谋反之心也罢。要么就跟辅佐先皇一般,忠心耿耿,万事尽力。
何必站在中间,能拉拢,但又够不着。
“估计会吧,但是没关系。”
沈枝意将长生粥拿出来,就这天气,竟然还担心什么凉不凉的。
“你也别太着急,慢慢赶路就是了。”
“阿肆。”
“嗯?”
唐毁目光灼灼,似乎要把她看穿。
“你真觉得我身上没有煞气吗?”
这种话,他还是第一次问出口。
以前觉得,旁人的看法都不重要。他乐意说你是君王命,你就是君王命,乐意说你是天煞孤星,你就是天煞孤星。
反正不管如何,是自己要活着。
人们对你恶语相加,诅咒你不得好死,那又怎样呢?
眼前的女孩,似乎就是所有一切的答案。
他比平时更加认真,又道:“你觉得呢,阿肆。”
“不管你再问几万遍。”
沈枝意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真诚道:“我的回答都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