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顺利出了城,但不敢直接就去曾府面前晃,而是在几里地外找了处客栈,两间房。
沈枝意身边有个人,她也习惯些。
“你是盛元人?”
“对啊。”
探春赶紧检查门窗,慌张道:“现在是什么形势,你居然还敢……算了,你也不是自愿来的。”
“本来想找你帮忙送句口信去长安给我夫君的。”
其实沈枝意之前想过,直接找人去一趟南诏不就行了。但如今那儿早成了禁区,来往的人祖上三代都得查,还真没谁敢办这个差事,只能舍近求远。
“曾势这人,疑心病太重,我父亲和他做过几次生意,全程都是他的人,一点儿外人都不能有。”
“可是绸缎生意?”
探春点头道:“他有几房太太,全是些挑剔的主,特别难伺候。做一次衣裳,真的是,折腾来折腾去,非要弄上好几个月,修修改改的。要不是曾势这地位,谁愿意去他家遭罪。”
前方战事吃紧,曾势必然不会在府上待太久。
沈枝意拿来面纱戴上,尽量将自己藏的严实。
“柳臻在隔壁,有什么事儿你就去找他,我晚上尽量回来早一点儿。”
“你小心啊。”
沈枝意出门,在人群里低着头,寻问了几个路人后,才找到曾府。
可并没有看见明汐。
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尸首,她就不相信人已经死了。
“这姑娘是谁?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啊。”
“就是啊,唉,砍头那天我还去看了呢,十几岁的娃,嗓子都哭哑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
沈枝意跟着前面这两位大娘,准备找个机会上去问问。
“不是还有个男人吗?这里面的门道,估计也就那些事儿了。”
“现在尸体都臭了,还没人敢来认领呢。”
到了路口,她们俩准备各回各家,沈枝意赶紧冲上去,尽量平静地问道:“大娘,这位姑娘现在何处?”
“烂菜街,好多老人蹲在那儿卖菜呢。”
沈枝意道谢,问了路后直接冲了回去。
可眼前这景象,一点儿也不像有死人的地方。
卖菜的,买菜的,还有挑着担子来来往往的,和往常没什么也没区别。
沈枝意已经闻到腐臭味,她揉了揉手腕,鼻子一酸,随后又眨了几下眼。
不可能的。
明汐跟在沈枝砚身边多年,他不会随意就丢弃她的。
不可能。
她一路上给自己编了一大堆的理由。
烂菜街特别吵闹,路上全是脏水,还夹杂着一些发酸发臭的枯枝败叶。
沈枝意往前走了一段路,寒风将铺子边的乞丐吹得蜷缩在一起。他们大多闭着眼,脸部黢黑,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傻呀你!从曾府丢出来的人,你还敢去给她披衣裳,找死是吧?!”
“娘亲,他们太可怜了。”
“可怜个鬼!赶紧滚回家待着!”
沈枝意与他们背道而驰,一路走到烂菜街的深处。
果然。
就是明汐。
她掐着自己的手指,憋住了怒意,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中。
有两条鲜活的生命,死在了自己眼前。
心如刀割。
“老板,我要些香纸。”
“上供还是?”
沈枝意弱弱道:“给我一位的妹妹。”
那人见惯了这些场面,冷漠地拿好东西,随意往桌子上一扔,道:“三两钱,这可是正经寺庙超度用的。”
“多谢。”
她拿着东西来到无人的角落,朝着明汐的方向拜了拜,带着颤音道:“二位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还请再等等,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们带回长安。”
烧香纸耽误了一会儿,身后就有人抱着孩子拎着菜篮慌张地跑路。
“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整日来搜人,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苍天有眼,赶快救救我们啊!”
有官兵骑马赶来,不由分说,直接就拿着大刀闯进别人家的院子。
一时之间,哭闹声和求饶声遍布整条巷子。
沈枝意跟着人群跑,连头都不敢回,越跑人越少,最后还是一位老人拉住她的手腕,说道:“刚来是吧,哎哟,快快快,先去我家避一避。外面这些吃人的混蛋,那是打着搜人的旗号,随便糟蹋我们平民老百姓啊。”
老人将她带到里屋,掀开摇摇欲坠的木架,拉开一道木门,赶紧把她塞了进去。
“奶奶,别别别,你进去。”
“别闹了啊,要不然待会儿我们俩都会被发现。”
这道暗门的位置,只能躲一个人。
“奶奶……”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她眼前就没了光亮。
“有没有见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哎呀,跟个老不死的费劲,你们几个,快去找找,一股酸臭味儿,搜完赶紧走。”
手下的士兵甚至连碰东西都是用长剑和大刀,生怕脏了自己的手。
“老大,这有一金手镯……”
“老天爷啊,各位大人,这是我的嫁妆,就剩下这一个了,你们……”
士兵用大刀指着她,骂骂咧咧道:“你个老不死的,这东西给了我家大人,那是在积福,懂不懂?”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没有其他东西了。”
“赶紧走赶紧走,真是晦气。”
外面安静后,沈枝意推了推面前的东西,低声喊道:“奶奶?”
“啊啊啊,小丫头还在呢,我差点给忘了。”
老人双手如同枯木,颤颤巍巍地扒开床单被褥。
“奶奶,这不是曾势的地盘吗,怎会如此……蛮横无理?”
“他个当官的不想管啊,全是他曾家的皇亲国戚,一个个的,就跟自己是天子一般。”
沈枝意将自己剩下的所有银子都留了下来,道:“虽然不多,但您也得收着。”
“好好好,姑娘要走了?再等等吧,外面乱的很。”
老人从矮砖里掏出来一些土豆红薯,道:“别嫌弃,赶紧吃了,要不然跑不动。”
“谢谢。”
“我也有个外孙女,同你一般大,只是前不久因为呕吐病走了,可怜呐,才十七岁,她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呢。”
沈枝意低着头。
她好像永远低着头,因为自己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沈枝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