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长安长明83

夏季的最后一波热浪,沈枝意根本就清醒不了,到底是如火般的热气闷得她难受,还是一觉醒来就要成亲嫁人的紧张感逼得她透不过来气。

“小姐,手手手,抬一下,穿这边儿,哎,对对对,这个是戴头上的,您再抿一下嘴巴,这胭脂怎么,天老爷,太淡了,看不出气色,快快快,让我来……”

磐微手忙脚乱,好似今日要出嫁的人是她。

更可气的是,一扭头看见沈枝意面无表情,动作还慢吞吞的,真是叫人看了都着急。

“小姐呀,您稍微激动一些,外边儿早都锣鼓喧天了,就连颂清公主也在朱雀大街等着迎亲队伍呢,现如今皇家还能说上几句话的人物,数来数去,就只有她了。”

选在人多的地方,颂清公主只要一露面,所有的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这位沈家二小姐是被认可的。

等沈枝意推门而出,看见街上的一片红色,她才知道十里红妆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不止十里红妆。

她被搀扶着走出院子,嫁衣上的金丝花十分耀眼,步步生风,如同摇曳着的夏日荷花,明艳又大气。

人群之中的欢呼声和羡慕声压制不住,磐微自己的身子在发抖,控制不住地捏了捏沈枝意的手腕,声音也带着哭腔:“小姐,我真想让您亲眼看看这个场面,古往今来,没有人比您更尊贵了。”

沈枝意的凤冠上缀着十几颗珍珠,色泽罕见,晶莹剔透,饶是红娘这种见惯了世间珍宝的人,都不免感叹几句:“你们谁要是有本事把沈家二小姐头上的凤冠给偷走,那往下十八代,自然不用发愁。”

迎亲队伍绕着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走了一圈,唐毁亲自带的头,走在最前面,他也是一身红装,衬的整个人愈发放荡不羁。

“沈家二小姐好大的福气,皇上登基的时候都没这么大阵仗。”

“谁说不是呢,听闻皇上身边现在也就只有她一位女子,以后肯定……哎,算了算了,别逞口舌之快,有些话啊,可不敢乱说。”

恃宠若娇,到最后跌落神坛的人,古往今来有的是。

变故太多,谁也保证不了。

凤鸾之上,沈枝意逐渐习惯了周围的嘈杂声,她掀开头纱的一角,往外面望去。

人潮涌动,他们十分好奇地盯着凤鸾看,巴之不得把它看穿,将沈枝意的真实面貌分辨的一清二楚。

真的很难相信,这座长安城若是一直繁华热闹下去,那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沈枝意从午门进入皇宫,唐毁过来扶住她,闲暇之余还凑到她的耳边,笑嘻嘻道:“我不用看都知道你很漂亮。”

“啧,正经点儿。”她娇羞地掐了他一把。

“我今晚还要去陪他们喝酒。”

“去啊。”

左右的侍女有些离得近,自然能看见俩人的互动,暗戳戳地交换眼神,随后低头露出笑容。

鸣风胸前挂了朵大红花,特别特别鲜艳的那种,一路走过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他笑的合不拢嘴,遇见一些老人还随手从兜里拿出银子,递到他们怀里。

“我家主人的大喜之日,你们快拿着,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这种散财童子,老百姓们真的是喜欢的紧。

至于他那朵大红花,本来是应该套在唐毁脖子上的,只不过后者觉得实在太丑,便找了个借口,说谁拿到这个,谁便是下一个成亲的人。

于是鸣风老早就收好了这朵大红花,连睡觉都得放在身边,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他更是一睡醒就戴着,还傻乎乎的到处炫耀。

沈枝意的出嫁之日,盛元大赦,从国库准备了黄金万两,调来了上千石粮食,全都用来做善事。这一举动,别说长安城了,就连南诏那种偏远之地,沈枝意这三个字也是彻底出名了。

被当今圣上宠爱到这个地步,实属罕见。

她的嫁妆是按马车算的,一车一车的拉到枣山,陆陆续续,绵延不断了不止十里地。

还有百官称贺,废除后宫,忠一不二,随便挑出来一个,唐毁对沈枝意的爱,都是拿的出手的。

颂清公主将贺礼拿给了胡袇,并不打算参加接下来的宴席,只是说道:“如此坚定的选择一个人,我只在他唐毁身上见到过。”

她这话,有些自嘲。

胡袇弯腰行礼,道:“公主慢走。”

宴席之上,这天下的罕见物,那真的是应有尽有。

草原射箭,西域舞姬,漠北的幻术,还有长安代表性的花灯。

全都美到极致。

唐毁穿插在一行人当中,天生贵气,样貌绝佳,根本就挪不开眼。只是他好几次偏头,惹得鸣风开玩笑道:“沈小姐又不会跑,您不用担心。”

“啧。”

“要不然……您就先……”

唐毁抽身离开,朝鸣风扬了扬下巴,说道:“他替我接酒,你们只管灌。”

“哈哈哈哈哈,鸣将军的酒量如何,先来三杯!”

“皇上还有美人要陪,那我们就不多挽留啦。”

“……”

宫外的街上,五岁小儿拿着红色布袋,里面是印着喜字的糕点。

“沈家小姐下次成亲是什么时候?真的是太好啦!!!我阿爹回家了,还有吃的,她真的是个大好人!”

“皇后娘娘的喜糖真好吃!”

而此时,忽然从城墙之上摔落一个身影,头朝地,不忍直视。

“啊啊啊啊啊啊,死人啦!!!”

皇宫侍卫一听到这个字,脸色立马就变了,飞快跑出来查看情况,幸好已经有人提前拿了块黑布给尸体盖上。

“快去禀告胡大人。”

喜宴遇白事,大凶,非常不吉利。

况且这是在多少人面前。

要不是胡袇提前布置了人在这儿盯着,上百张嘴,一传十,十传百,非得搞出大问题来。

不过片刻,便有黑甲护卫从城楼上捆下来一个男人,他嘴里塞着布条,眼神十分凶狠,嘴角全是淤青,身上也被踹了几脚。

胡袇急匆匆地赶来,一脸严肃道:“谁当值今日?!给我送到地牢里,晚上我亲自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