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反响
楚雄,王宅。
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和暴风,一如现在云南地方上气氛,王咨翼书房外面的花圃已经被风吹的凌乱,他早起收拾,却发现今日的秋风格外猛烈也格外凄凉,父亲栽植在花圃里那用以警醒的孤竹在风中凌乱着,像极了现在的王家家势。
王咨翼是王锡衮的儿子,王锡衮作为隆武朝大学士,五省总督,在沙定洲之乱时候遇难在了昆明,王咨翼几次上书追封,都是没有任何音讯,有传言说,父亲的死与大学士王应雄有关,所以瞿式耜不敢应和,但是随着赵铭道受封魏国公,朝廷的追封来了,还询问自己是否有意出仕,被王咨翼拒绝了。
时间过于凑巧,王咨翼清楚,大学士王应雄死了,阻挠朝廷追封的力量没有了,而这个时候追封和让自己出仕,王咨翼觉得肯定与朝廷和魏国公之间微妙的关系有关,或许瞿式耜看中了他在云南士林绅民中的威望,可王咨翼不想为人所用。
守孝在家的时候,他办宗祠,创义学,修族谱,筑津梁,婉拒了朝廷的拉拢,同样也婉拒来来自魏国公府的善意,王咨翼这段时日超然于政坛动荡之外,但终究还是无法摆脱世俗的侵扰。
楚雄冯家是他的姻亲,他本人与长子的夫人都出自冯家,沙定洲作乱时,一家正是托庇于冯家才在旷日持久的围城战中生存下来,而在他拒绝瞿式耜的善意后,冯家那位大舅哥却高调起来,取代了自己士林领袖的地位,与许多有名望的士绅选择审慎观察走向不同,冯家高调领导了楚雄乃至周边州府一系列对抗魏国公府的行动,魏国公向朝廷求开恩科,成为了冯家迫使魏国公赵铭道屈服的标志,冯家的人望一时无两,俨然超越了王家。
然而,秋收之后,一切都结束了,魏国公的军队出现在了所有的州府县城,直接把胥吏阶层一网成擒,简单的定罪之后,利用这些胥吏对地方的了解和军队带来的强力,全面整治了基层的统治,冤案平反,苛捐杂税取消,田亩重新丈量,投献等事取缔,历年小民积欠的钱粮被取消,而高利贷、高物价等一些人为制造的有碍地方安定的灰色地带被取缔,甚至于地痞流氓都被押解去了周围的卫所充军,基层吏治为之清明,秩序井然,百姓都称魏国公更为活菩萨,青天大老爷,但是,这一切荣耀都与士绅无关,甚至人人都知道,有兵有钱有权的魏国公府在得到民心之后,下一步就是对士绅开刀了。
这个过程之中,士绅在反抗,但王咨翼冷言旁观,不仅他不参与,也不许王家任何子侄参与,但即便如此,这场政治风暴也与王家脱不开关系,当很多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或者知道冯家不可靠之后,再一次找上门来,姻亲、故旧、同年、师生、同族,一个个一群群的堵在门外,不愿意离去,现在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应对,不再闹事,不再捣乱,只想与魏国公赵铭道和解,想要他王咨翼出面。
而王咨翼只有称病不出,但外间的人却没有一个离去的,折腾了将近十天了,也是如此,王咨翼知道自己摆不脱,只能全面的应对,派遣人分别去了桂林和魏国公府,而在他黯然神伤花圃中的山茶不得保的时候,人终于回来了。
“老爷。”“大哥。”
在书房,王咨翼见到了叔家兄弟王咨任和管家王福,兄弟脸色难看,眼中极为不甘,而王福则是耷拉着脑袋,慌张的模样,这二人中,王咨任是派去昆明的,而王福是去桂林的,现在的云南,出入省界全都是魏国公府的卫所军户管辖的关卡,士绅想要出去难上加难。
“王福,你在桂林如何?”王咨翼问道。
“老爷,老奴带您的名帖和礼物去拜见了瞿大人,可门子根本就不让进去,先是说瞿大人忙于公务,又说病了,第三次去还说去了湖广。无奈之下,老奴只能求到吕大学士家,吕大人家的门子把礼物收了,但却没有让老奴见到吕大人,甚至连吕家管事的老爷公子都没有见到。”王福低声说道。
王咨翼微微点头:“难为你了,王福,你回去歇着吧,去桂林的事儿不许再让其他人知道了,好好招待前厅的贵客,去忙吧。”
“大哥,朝廷这是什么意思?吕大器怎么收了礼连人都不见?”王咨任不解问道。
“他们这是不管云南了,也管不了。”虽然早已猜测到了,但朝廷的反应依旧让人寒心,说起来,就算赵铭道如何跋扈,对云南控制如何强,对朝廷威胁怎么大,身为朝廷,怎么也要为云南士绅说句话,有用没用且不说,怎么着也得拿出一个态度来,而现在,朝廷连一个态度都没有,这是任由赵铭道胡作非为了。王咨翼说道:“或许那个传言也没错,瞿式耜已经和赵铭道阴结成党了,不会再为云南士绅主持正义。”
王咨翼轻轻摇头,想要把这些烦恼甩出脑袋,可哪里又是甩的开的,于是问道:“七弟,你去昆明如何,看你的样子,没少吃了魏国公府的气吧。”
王咨任说道:“那倒是没有,我去了云南,先后见了魏国公赵铭道和巡抚杨畏知.......。”
话没有说完,就是被王咨翼打断了:“七弟,你连赵铭道都见到了,那云南的事你与他说了吗?”王咨任说道:“大哥,我倒是想与人家说,可魏国公跟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只是问大哥有没有意愿出来做官,担任云南的按察使一职,我说兄长在守孝,不能出仕,而魏国公又说,皇上已经同意今年开恩科了,问大哥有没有意愿主导这次云南乡试。
我见魏国公很有诚意,就没有再拒绝,只说回家后问问再说。魏国公就不再与我说话,让巡抚杨畏知接待我。
可杨畏知也是对云南变动的事只字不提,我问的急了,他却说这与我们王家无关,也不是他能决断的。接下来就是斥责我行为不端,无礼犯上,说让我回家思过,并让我告诉大哥你,让你也自行悔过,想想这些年王家上上下下有没有对不起大明朝的地方。想想咱们王家有没有做过违反大明律的地方,该如何补救,如此云云。”
王咨翼听了这些话,陷入沉思,忽然笑了,问道:“七弟,你如何看?”
“左不过是想对咱们士绅开刀,我原本想着有伯父他们的遗德和大哥在云南士林中的声望,朝廷也是要介入的,可听了王福的话,我却知道,朝廷也是管制不了魏国公了,大哥,现在可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呀。现在外面聚拢着这么些人,我本想,不如大家联合起来大闹一番,可这一次出去,我细细打听了,魏国公赵铭道可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在广州杀了满城士绅,唉,若是闹大了,岂不是自寻死路,虽说是两败俱伤,可咱们只能是个死,赵铭道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罢了,咱们还是碰不起呀。”王咨任老实说道。
王咨翼呵呵一笑说道:“七弟,你审时度势,真是很好呀,情势已经明朗了,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好法子了,只有委曲求全,但你此番去云南倒也不是全无用处,杨畏知让你我兄弟悔过思过,就说明魏国公不会以杀遍全滇士绅作为结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任何对抗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