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白狐摧心

话中决绝洒脱,直激得展昭胸中激荡。

前路艰辛,此心无悔。

两人沿着甬道摸索行进,甬道曲折蜿蜒,几度兜转,愈发开阔起来,又走了一段,也并未遇到甚么危险,展昭方才松了口气。

“白兄,你的伤口方才浸了水,还是快些处理好。”

为免他担心,白衣终是缓下步子,仔细处理了伤口。

若非有人自水中动了手脚,白衣也不会受伤。展昭目不能视,难免忧心:“这回总镇府一行,果真是阻碍重重。徐德分明是要引我入局,不成想连白兄也牵扯其中,日后艰险可见,须多加提防才是……”

白衣听他说话间伴有隐隐低咳,心中更生了难言滋味。他此时正受眼盲之苦,催心之毒,却仍在关心自己。不由说道:“你只管放心,我自有担待,走罢。”

甬道幽深而又诡异,白衣担忧展昭眼疾不便,不禁紧了紧揽着他的手臂。

两年空茫寂寥,此番得他相伴,实属幸事。

这份相知相惜,竟令他心神安稳,忽地,脑中又闪现出了画中人清俊端雅的姿容,猛地一震,这种感觉似乎早已存在于他破碎的记忆深处……

“白兄,你怎么了?”

听展昭关切问询,白衣不自觉地接道,“只是记起了一种感觉。”

展昭一怔,若说感觉,与他相遇之初,自己对他,亦是有一份莫名之感。只能说前尘如烟,再相逢仍是缘份痴缠。

白衣见他沉默,说道:“人生果真奇妙,上师曾言,‘若遇有缘人,自会重拾本心’。我现下心生安稳,确是体会了。”

江湖儿女情义相交,两人一路历险,相互扶携,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待到此时,更见亲厚。

展昭虽看不见他面容神情,但他方才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将自己视为挚友,饶是平素内敛寡言,此番也是深有所感。

“能与白兄结缘,实属展某之幸。”

白衣方才一言近乎表白,竟换来同样剖心之语,不禁心生欢喜,又见他深眸凝注,愈发似画中之人,脑中一荡,不禁轻声痴语道:“像极了……”

深藏已久的感觉,随着这一声痴语,尽上心头。

展昭又是一怔:“甚么?”

白衣怎会知晓道观中疯道人曾向他说起的画中故事,方欲吐露长久以来埋藏心底的秘密,忽闻一缕幽诡箫音,夹杂着一股幽香腥臭的气息,正向着二人席卷而来!

“金蛇娘子?!”

白衣再顾不得方才话题,忙将展昭掩至身后,低声道:“又是毒物邪术!我来应付,你快护住心脉,免得届时反被我震伤!”

展昭强整心神,忽觉自己周身似被裹挟在强大气罩之内!

若说方才尚且讶异他口中之事,此番却真要惊叹白衣内力惊人,时至今日仍留有后招。

白衣哪知他此时心绪翻涌难平,眼见前方穴壁之上点点白光正在飞快移动,不由饱提元功,一声清啸怒吼,宛似虎啸龙吟!

元功化声,声透四壁,壁顶上大片的冰蛛哪受得住,纷纷跌落死去,箫声也戛然而止。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娇笑:“哎呦,我的小乖乖,怎么到哪都能遇到你们俩个?”

寂静无声的甬道之内,配着宛若鬼魅的女人笑声,更显得可怖至极。

白衣怒上心头,扬声喝道:“金蛇娘子,给我出来!”

狭路相逢,已无退路,两人只能潜心对敌。

前方红衫一闪,果是金蛇娘子。

金蛇娘子对他二人颇有几分忌惮,远远地立定身形,佯笑道:“干么这么急性子,我这不是来了么……”

借着幽蓝柔光,眼前一个是展昭无疑,另一个……哪是甚么鬼面阎罗,分明是位俊美冷峭的男子!

金蛇娘子并未见过白玉堂,又哪会知晓眼前之人正是早已“葬身”冲霄的锦毛鼠。更不会知道他便是襄王遍寻两年而不得的“楔子”!

她生性轻浮放荡,外加修习阴阳和合的邪功,不知掳了多少美男子成就“好事”。自见了展昭,便起了淫心,这回又见了白衣真面目,不禁春心大动,竟将几丝惧意抛在脑后,掩面嗤笑道:“原来人人惧怕的鬼面阎罗,竟是位美男子。天可怜见,竟让我见着了。”

白衣怒上眉梢:“无耻邪秽,前日被你逃脱,今日还敢来么!”

金蛇娘子见他全神戒备,实是在护着展昭,看来展昭果然功体受损,心下暗自盘算,为拖延时间,仍嬉笑道:“哟,我怎么不敢来?多亏你二人‘形影不离’,倒省了我不少麻烦。你们感情这样好,我看……不如现在便都从了我,如何呀……?”

展昭起初听金蛇娘子言及白衣相貌,心中亦是一奇,曾记得白衣说他身中奇毒而致相貌骇人方才戴此面具,为何金蛇娘子却又说他面容俊美……只一瞬间,竟恨双眼暂盲,无法亲见眼前一切。但听金蛇娘子言语间愈发下流淫秽,又想起天锦因她施毒而备受的折磨,不禁心头火起,掌心凝气,蓄势欲战。忽听白衣低声道:“我说过,交给我来应付。”

展昭决然道:“我也说过,与你并肩齐力,你不必拘泥于我。”

白衣知他真元难聚,但见他这般坚持执拗,也知劝他不住。金蛇娘子身后另有高人,只能全神应对,加倍小心。

金蛇娘子打这头阵,实是冒了极大风险,见他二人不惧不惊,似乎并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暗暗咬牙,仍不忘撩拨挑逗:“好啊,等你们落在我手里,我定要叫你们骨软筋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不愿与她废话,方要动手,忽听得金蛇娘子身后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师伯莫急,还有我哪。”

白衣一怔,见来人吊着右臂,转到金蛇娘子身边,言语间虽轻佻无状,但瞧向二人的眼神,尤其是看向展昭之时,竟恶毒之极!

来人正是当日被展昭废去一臂的冷面白狐。

白狐转头对金蛇娘子嬉笑道:“师伯不可太贪心,让一个与我可好呀?”

金蛇娘子面上一喜,冷面白狐既然现身,可见门主已然做好安排。不禁咯咯笑道:“好你个男女通吃的小狐狸,师伯看上的,你也要夺爱么?说罢,看上哪个了。师伯今儿个心情好,让一个与你又何妨?”

白狐恶狠狠盯着展昭,邪笑道:“自那日展南侠废我一臂饶我不死后,我便对他念念不忘。师伯,你便成全了我罢?”

展昭已然听出白狐声音,不禁暗暗动怒,“当日废你一臂,谁知你竟不知悔改!”

冷面白狐见他动怒,只觉解恨,更道:“南侠莫气,若气坏了身子,我师父可是会心疼呀。”

当日之事已然极力压制,此番又听他辱及白玉堂,直激得展昭气血翻腾:“当日饶你不死,竟是我大错特错了!”

白狐见他动怒,心头暗喜。

原来展白二人比斗之时云气中的古怪便是他们暗中做下的手脚。内力深厚之人,功体一旦受损,愈是强动真气,这散功香愈会发挥效力。

自二人落水后,冷面白狐等人便沿湖搜探,布下天罗地网。拿下了展昭,自是大功一件。眼前这个白衣人……更是心腹大患!

冷面白狐心中自有盘算,向着展昭,愈加激惹道:“南侠怎会有错呢,我还要代我师父向你道一声谢。来日见了面,我定叫师父好好地疼爱你,让你尝尝这位‘锦毛鼠’的风流手段……呵呵呵……”

展昭怒气攻心,强运真元:“无耻之徒,我岂可再容你辱他名声!”

白衣并不惧二人宵小邪术,但他此时心中牵绊全是展昭,眼前内敛沉稳之人,此时竟因冷面白狐寥寥数言而怒意蒸腾!

这个白玉堂……当真是展昭的软肋。

眼下危机四伏,哪容白衣细思,他只恐展昭心神受扰,着了对方的道儿,才要阻止他出手,忽听冷面白狐一声怪笑:“骂得好,我本就是无耻小人,自是比不得南侠这般君子。难怪锦毛鼠当年甘愿为你独闯冲霄,连命都不要!”

展昭猛听此言,胸中大震,蓦然收手:“你,你说……甚么?!”

昔日锥心之痛,自冷面白狐口中说出,竟使他一时错愕。

冷面白狐见他神情大变,更是使出催心之计,出口愈发怨毒:“当年他为了你,独闯冲霄,舍弃性命。而你呢,非但未有报仇,竟还能苟活于世。那日你废我手臂,更连名姓都不敢留,只拿个小鬼来做垫背。若说无耻,我还真是不及南侠呀……听说这小鬼竟是白玉堂的侄儿,也不知将来你还有甚么面目去见他……”

冷面白狐心性阴邪,自明公处知晓当日伤他之人乃是展昭,自是恨极了他,此番恨不得将全部怨恨加诸在他身上,全依明公之计行事。

白衣越听越是心惊,当年与展昭一段血泪故事虽因失忆而模糊得不见原貌,但现下自旁人处听来,竟似能感受到那份锥心之痛。

这冷面白狐居心叵测,句句直击展昭痛处,当真……可恨之极!

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恼怒,感到展昭周身轻颤,扭头看去,只见一缕鲜血已然自他唇边蜿蜒而下。

莫说是白衣,金蛇娘子见“美人”呕血,竟也心生了一丝不忍,暗骂这个冷面白狐果然是个冷血狐狸,比自己还要恶毒三分。

白衣登时大惊失色!心中痛极,恨不能立时劈碎了眼前这个兀自叫嚣的小人!

冷面白狐见他身形摇晃,只觉心头畅快无比:“被我说中了么?都说南侠薄情寡义,看来……”

“住口!”

冷面白狐还要火上浇油,只见白衣衣袍鼓荡,尚未及反应,一道雄劲掌气已然夺面而来!冷面白狐猝不及防,顿感胸中气血翻腾,只觉烦恶欲吐。

好强的内力!白狐不由大惊失色。但错身之际,见展昭摇摇欲倒,心知机不可失,忙向着金蛇娘子打了个手势。

金蛇娘子立时会意,见白衣顾及展昭寸步未离,心头兜转,手中碧箫一扬,登时一团红雾喷薄而出!

白衣暗叫不好,他虽不惧毒物邪虫,但红雾辛辣刺目,本能之下,本欲护着展昭偏头闪避。两人身形纠缠之际,忽觉展昭伸臂反搂住了自己,轻声低语了一句,身子一僵,再也不动了。

白衣先是一愣,待红雾散尽,只见展昭伏在自己身上,已然晕了过去。

“展昭?!”

白衣怒极,搭他手腕,只觉他体内真气游窜。忙将人靠在肩头,暗中为他导引渡气。

金蛇娘子本想趁机下手,只见白衣俊眸凝冰,眼神宛如魔鬼,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却也不敢再上前一步。

冷面白狐见展昭果然中了他的七星定魂针,心中自是一喜。

原来冷面白狐方才借着金蛇娘子的毒烟,顺势打出了三枚毒针,本欲制住展白两人,谁知竟悉数打在了展昭身上。

他犹自盘算,只以为白衣顾及展昭,不敢再轻易出手。只要制住了展昭,这个白衣便成无爪之虎,徒做挣扎了。心念至此,竟还哂笑道:“真难得,他竟肯为你挡下三枚毒针……”

话未说完,只觉周身一寒,眼前之人眼神可怖,宛似凝聚了一团寒冰,再不敢胡言乱语,竟讪讪地住了口,悄悄向后撤了几步,左手暗暗蜷入袖中。

金蛇娘子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虽与白衣交过手,若说上次还存轻敌之心,但此番交锋,更觉此人恐怖难测,自己苦研多年的奇毒对他根本无用,普天之下竟有这样的奇人?!

白衣对他二人举动仿如未见,只冷冷说道:“伤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留下!”

白衣话中冰冷狠绝,已令二人心生惧意,待借着幽光向他脸上瞧去,金蛇娘子竟被骇得惊呼了一声!

只见白衣自额际至鼻端竟现出一片诡异红痕,与俊美的容颜纠缠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恐怖骇人,宛如地狱魔鬼!

若非江湖老姜,金蛇娘子恐已吓得瘫倒在地。不禁向后急退开去,“你,你究竟是谁?!”

她却不知白衣脸显红痕,乃是当年余毒所致,怒火攻心,正是他元功最强也是最危险之时。

冷面白狐亦是被他模样骇得目瞪口呆,但他心思诡极,自知情急保命,连声呼喝道:“师伯,快施魔箫幻阵!”

金蛇娘子一听,立刻醒觉,执箫在手,登时吹奏出一片靡靡之音。

凡人必有七情六欲,极易受魔箫箫声蛊惑。若在平时,白衣根本无惧箫声扰心,但他此时情牵展昭,已无法如从前般心如止水,再加连日来耗损功体,此时竟觉胸中气血翻腾。

金蛇娘子见他步履微滞,心中一喜,更是抱提真元,驱动魔箫。

白衣暗自咬牙,待护住展昭心脉后,将人轻轻扶靠在身后石台,见他容颜憔悴萎顿,心中更是怒意蒸腾。

冷面白狐乃邪道中人,那会行甚么君子之争,加之并未与白衣交过手,一心只想抢得头功,此番见他身形不稳,又兼分神展昭,竟借着箫声欺身而上,直击白衣身上要穴!

白衣何等人物,反手便是一招“天山扫雪”,掌风凌厉,直扫白狐面门,白狐大惊之下,偏头闪避,虽然避开要害,仍是被一掌击在肩头!

只这一掌,白狐已感招架不住,若不是事先穿了宝衣化去他大半掌力,此番焉有命在?!饶是如此,仍蹬蹬倒退数步才堪堪稳住步子。

金蛇娘子自一旁助战拖延,待到此时,也出了一身冷汗,她心惊白衣能为,远在自己预判之上,纵使自己魔箫催心,他仍能凭区区一掌,险令白狐丧命。

金蛇娘子本来心悬一线,忽见白衣身形一顿,再定睛瞧去,只见白衣满手鲜血,眼神冷极怒极。“你与神女教,是何渊源?!”

白狐见他手掌血肉模糊,一时大喜,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管这么多闲事么?!我倒要看看你不惧邪毒的本事究竟有几成!”

金蛇娘子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心中暗暗叫骂:这个狐狸崽子,不知用了甚么邪术,竟从青衣神君处讨来了虫刺针衣。难怪这小子今日这么胆壮无惧。

虫刺针衣上面全是绵密毒针,宛如毒虫针刺,毒素随伤口流至全身,几无活命之机。

白狐见他伤得不轻,怎肯放弃大好时机,此番再度抢上,竟直奔展昭而去!

白衣一惊,登时挡住他身形,白狐见他果然紧张展昭,电光交错之际,自腕上竟弹出两根寸许来长的毒刺,径直向白衣刺去!

身后助阵的金蛇娘子只觉眼前白光闪耀,身影交错,一时间,竟看得眼花缭乱。

若非白狐身披毒甲占尽地利,欺他无法用剑的短处,恐怕早已当场毙命!

金蛇娘子尚在全力鼓箫观战,忽觉腹下一阵锐痛,不由痛呼一声,下意识捂住腹部,那还顾得上吹箫助阵。身形一个踉跄,低头看去,方才还在冷面白狐手上的毒刺此时已然刺在自己腹间!

原来白衣方才故意露出空门诱冷面白狐上钩,待他靠近之时,借力打力,击飞了他手中毒针。

一瞬之间,竟至情势斗转,金蛇娘子眼中愕然,满心不甘。身形摇摇晃晃之际,只见白衣已然扼住冷面白狐咽喉。

金蛇娘子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兀自抽搐不止。

白狐被扼住咽喉,却仍在垂死挣扎,呜咽呻吟:“不……可能……你……你是……魔鬼!”

魔箫乱心,毒针贯体,这人竟还强悍如斯,不是魔鬼还能是甚么?!

白衣冷冷答道:“不错,地府里我尚来去自如,区区毒术又能耐我何?”

冷面白狐武功本就稀松平常,全仗一身毒物邪术,这下被白衣破了功,再无依托,竟然抖若筛糠,连连讨饶:“你……莫忘了……他的命在我……手上。”

白衣手上加力,“交出解药,允你痛快一死,如若不然,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昔日对敌之时,手段狠辣绝情,被称玉面修罗。今时今日,本已清修两载,但对待痛恨之人,亦是毫不容情。

两人正在角力之际,白衣忽然听身后展昭一声低吟,心头一动,忙自回头看去,只见展昭已然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白兄……?”

白衣心中大喜,忙问道:“你现下觉得如何?”

展昭方才气血攻心,再加定魂针之毒,才致晕厥,此番虽觉眼前迷蒙一片,但依稀间,似能看到不远处两条人影晃动。

“我无事,眼盲之状亦有所缓解。”

他竭力瞧去,虽仍瞧不真切,但足以证明眼盲之状已有缓解。这倒是毒物相生相克,反而彼此压制了。

见展昭向自己这边摸索而来,白衣忽觉心头巨石落地,不禁想到,或是云人所赠丹药真能有起死回生抵御百毒之能。

心头才是一喜,继而想起白狐对展昭所下的毒手,当下狠决道:“既如此,也没必要留他性命了!”

言罢,力施千斤,咔嚓一声,扭断了白狐的脖子!

可叹白狐迷恋邪术耽于情色,极是爱惜自己这副皮囊,谁知至死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展昭才要制止,已然迟了。

白衣将尸身弃至一旁,见展昭神情异样,说道:“怎么,这等祸害,你还要以侠义待之么?”

展昭现下虽仍看不清白衣样貌神情,只觉他与之前有些不同,却也无暇细品,只说道:“不,我只是想到他或许知晓知府千金的下落。”

白衣一怔,登时醒悟过来,不禁为方才心底那股压抑不住的杀性与任性而感到懊恼。

“抱歉,我……”

事已至此,又何须自责。

展昭循着他身影走近,劝慰道:“白兄,你不必歉疚,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此时此刻,两人心中皆是波澜暗生,情同一心,命在一处,全是在为对方着想,又何须一句歉然?

金蛇娘子方才中了毒刺,晕厥了片刻,此时醒转过来,见白狐尸身已然瘫倒一侧,心头轰然一片。

好似本能使然,她竟挣扎着向二人爬去。

“你们……我有话说……”

云鬓散乱,红衣染污,哪还有半分风流妩媚?

白衣暗运真元,将展昭掩至身后。这个女人手段狠辣,心如蛇蝎,昔日荼毒人命,此刻竟还欲苟延求生,真是应了那句俗话:现世现报,何待来生。

白衣长剑拄地,冷然道:“你善使毒,自然知晓毒入内腑,已然无救。”

金蛇娘子爬至白衣脚边,竟是凄然一笑,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是活不成啦……只是……只是羡慕你们……这样好,都肯为对方去死……知府千金在……鬼王窟,我只恨,只恨……”

话尚未说完,竟是拼尽全身力气,撞向宝剑剑锋,登时血溅当场,魂归天外。

两人一时愕然,竟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金蛇娘子并非求生反倒是求死!又哪能想到她临死之际竟将知府千金下落透露与二人知晓?!

但见她尸身翻倒一边,双眼圆睁,仿似至死还在记恨着谁。

金蛇娘子一生作恶无数,害了多少男子性命,皆因她曾受情伤,难以自拔。临死之际能见展白二人情比金坚,倒去了她心头魔障。恨只恨那个遣她来打头阵实则却是要她做挡箭牌的青衣神君。

展昭心绪翻涌,凄然道:“人死一了百了,可这世间仇怨,却还要继续下去。”

白衣沉默不语,回身扶住展昭,见他神情凄惶,蓦然想到方才险些失去他的痛楚,不由生了一丝恍惚,一时情潮涌动,想也未想,便将展昭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