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冲霄一梦(一)

展昭缓缓睁开眼眸,恍惚间,若不是身体还隐有反应,方才的一切犹如黄粱一梦,好不真实。他下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胸口与腹部,感受着之前那场狂乱留下的隐隐触感。一时之间,怔怔出神。

白玉堂见他如此,连忙轻轻扶住,低声道:“你醒了?”

两个人经过方才的亲热温存,此时皆感身心欢愉。

展昭就着白玉堂的手,坐直了身子,看他眼中全是爱意,不由得也升起满腔温柔。此时此刻,江湖纷争,恩怨情仇,都恍如昨日之尘,毫不重要了。

白玉堂看他清眸流波,温柔至极,心头一动,又要凑过来,被展昭抬臂拦住,讨了个好大的没趣。

“明日还有事,留些气力罢。”

白玉堂也不强求,索性躺倒在松软沙地上,将手枕在脑后,歪过头半真半假地闹道:“展大侠还真是无情,将人推倒了便不用负责了么?你方才可是答应了我那两个条件。”

“你……?”展昭竟无言以对,一时之间,心头恍惚,只觉得原来那个跳脱随性的“白玉堂”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推倒了谁……

展昭唯有无语问天,也懒得与他争辩。

两人自在天地间滚了一回后,不知不觉间,皆起了奇妙的变化,言语间再也没了先前的顾虑与禁忌。

“你不作声我便当你答应了?”白玉堂探过身子探问道。

展昭倚坐在他身边,看他这般胡搅蛮缠,不由回道:“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不过,方才我做了个梦,依稀记得好像有人丢了我的随身素囊。”

这回轮到白玉堂怔住了,心里竟生出一丝感触:这个展昭,甚么时候变得这般“伶牙俐齿”……甚么时候自己竟有了这种与他相识于前世缘结于今生的熟悉之感?

展昭见他发愣,心情大好,竟笑道:“怎么,你不作声我便当你承认了。”

看他笑如春风,醉人心肠,白玉堂只觉心神摇曳,难以自拔。

展昭抬头,只见苍宇深邃,星辰浩瀚,更觉心头开阔,竟有焕然新生之感。“罢了,不过是些石头,丢了便丢了,无甚可惜。”

白玉堂心头一震,抬眼望去,果见展昭正望向自己。目光交汇处,尽是深情挚爱,不可言说。

白玉堂欠身,将头枕在展昭腿上,撒娇搬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展昭轻抚他鬓发容颜,时光倥偬,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猫儿,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我做过的梦……”

展昭心头一颤,回道:“你不是说过待到时机成熟才会一诉过往么,切莫急在一时。”

多少次,他满腔疑问与希冀,想一探白玉堂心中过往,以助他敞开心扉除去心魔,但此前见他屡遭心魔摧折,记忆支离,又不忍他重揭昔日苦痛,深深情意只能生生忍下。此时此刻,白玉堂竟要向他倾诉心事,展昭心中难免忧虑。

谁知白玉堂倒是无所顾忌,闷声道:“你我滚都滚过了,时机还不成熟么?”

“你?”

展昭本来满怀忧虑,被他这么一句,弄了个面上发烫,又尴尬无奈,硬生生地生出一丝无力之感。

眼前这个人,好像正自悄悄地发生变化,又好像仍是原来那个“白玉堂”……

再见此画,展昭仍觉心头触动。这幅画的临世,不知又要将他们带入怎样的奇诡江湖。

见展昭盯着这幅画怔怔出神,白玉堂决意一吐心中隐事,“你可知我当初缘何救你?”

展昭回想数日前自己重伤昏迷自蒋平处被人掠走,后来竟被白玉堂所救,短短数日,几番风波,恍如隔世。

“你不是说乃魔女教所为?只是我却不知他们此举究竟意欲为何……”

白玉堂心神一荡,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一场血腥杀戮之中,为了救展昭脱困,他不惜杀了当时在场的所有魔女教教徒。

战复战,杀复杀,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眸,只为这个初见之下莫名心系的“画中人”。直杀得心魔渐生,狂性顿起。

“我这双手沾满了鲜血,任由仇恨蒙蔽了我的心。你说,我是不是魔鬼?……”

时隔数日,白玉堂才于此时向展昭一吐心事。

展昭闭眼,心中生出一丝痛苦。江湖浑浊,本就难分是非黑白,一心漂浪,更是苦海独舟。

“是我,累你如此……”

白玉堂抬眸,见展昭眉头紧蹙,神色悲凉,不禁回道:“不,我要谢谢你。”

“遇到你前,我像那游荡于江湖的孤魂野鬼,仅凭本性任性施为,连番端覆了十里山一带的匪患,也给自己结下了无穷的梁子和仇怨……”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展昭听他向自己一点一点吐露陈埋在心的痛苦,只觉感同身受,胸中酸楚莫名。

“再后来,我便对你动了情欲,只可惜,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展昭神情恍惚,只觉鼻头酸涩,心潮激荡。情怎不是孽,情何尝不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