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后春阳,展昭一行便在众人的不舍与牵挂中赶赴下一程江湖险途。未来遥不可知,却已无有退路。
自展昭去后,元真便回转府衙,恪守本职,只是更加寡言少语起来。他的满腹心事,怕是连自己都难以明了。
是夜,元真向穆青衫提出主动去外围巡防,在府衙外平日里便鲜少人烟的箭道处值夜。
他选了个僻静处坐下身来,抬头仰望隐藏在星河中的那轮明月,沿着如水月光,曾经的一切缥缈而来,心思竟飘回了两年前。
当时姑父复杂莫名的神色,竟变得分外清晰。
“阿真,你殿前比试拔得头筹,圣上对你又分外垂青,长伴君侧,将来锦绣前程唾手可得,为何,为何你却执意要进开封府做那包拯的随从?!”
涂善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元真,暗暗叹了口气。不管他如何拦阻,元真只是以开封府国之重器,天下英雄共趋之来应答。
他何尝不知这孩子的性子,外表温和顺服实则颇为坚毅固执。多少年的浴血沙场,手上沾满了鲜血与怨恨,到头来落得膝下无子,只有这么一个“后人”,更何况……涂善心底一寒,再不敢想。
元真垂首回应:“姑父但请放心,侄儿自有分寸,定不会愧对圣上姑父。”
一句话似软还硬,说得涂善无言以对。他暗暗打量这个侄儿,那般熟悉又分外陌生。他猜不透这年轻人一心拜入开封府的真实目的。
元真悠然而往,忆起当年初见展昭之时的情形。
自姑母殁后,他便随法云子山中修行,山中如水的岁月方才掩盖了心底的恐惧与狂躁。但毕竟少年侠客,方学成出山途径京畿附近的阳城县,便遇到了一伙打家劫舍害人性命的歹人。
他一路追踪,本想探了强人老巢再报与当地官府,不成想竟中人暗箭,伤了肩臂。浴血杀伐气竭力尽,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他这一生誓死追随的人。
恍惚间,一名蓝衫人只身仗剑,破开歹人阵仗,一路杀伐果断,方才带他突出重围。
待他醒转,已是天幕低垂,朦胧中,只见一人背对着他正在拾弄篝火。
才要说话,只见那人蓦地回身,“你醒了?”
双眸映明月,幽深似寒潭。元真竟愣了。
对方见他如此,忙端了碗菜汤与他:“这荒郊野外也无甚吃食,你身上有伤,走不得远路,先喝点东西罢?”
元真头还有些浑浑噩噩,竟就着蓝衫人的手,喝了一大碗,又低声问道:“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蓝衫人见他如此,笑着又自怀中取了个饼子与他。元真只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是有几分欣赏几分不解。
“在下……元真,初出江湖,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蓝衫人朗声笑道:“何谈恩情,江湖同道罢了。少侠果真虎胆英雄,只身一人便敢独闯险境,展昭佩服!”
元真忽地抬起身子,“你,你是展昭?!”这一挣动,牵扯到了伤口,竟疼得直冒冷汗。
展昭忙将他扶起,见他伤口红肿,皱眉道:“这伙歹人好狠的手段,我此前帮你上了一次药,已然消解了不少,这回……”说话间,自腰间扯下只酒囊,抬头问道:“再用这烈酒杀它一杀,你可忍得住?”
元真对上他的眼眸,不知怎地,他的话,竟似能激起万丈豪情。
展昭将酒喷洒在伤口之上,见他咬牙隐忍,说道:“元少侠果真英雄本色。”
元真此时方觉羞愧,不禁回道:“展大侠莫再夸了,元真汗颜,若非展大侠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还谈什么英雄本色。”
酒香勾魂,闻之已觉心醉,元真心下一动,“好酒啊!”竟自展昭手中接过酒囊,仰头吞了一大口!
纯绵香烈辣,真真的好酒!
“展大侠好品味!”
展昭一笑,“我哪有那般好酒品,朋友相赠,舍不得喝罢了,不成想今日竟帮了大忙。”
元真又喝了一大口,方才将酒囊交还给展昭,羡慕道:“我真羡慕展大侠有这么好的朋友!”
展昭挨着他坐下身来,亦是仰头喝了一大口。
“江湖同行,有缘相会,果真痛快。”
元真见他豪侠如斯,笑道:“展大侠方才还说我英雄虎胆,我看展大侠独闯险地,亦是虎胆龙威!”
展昭笑着摇头,并未言语。
酒入心,似情长,忽忆当年事,每每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