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祸不单行

看到季文婷回头,韩李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头墨色的长发披在瘦高的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男人的那点儿心事,他怎么会不晓得呢,就连殷黎川都开口夸过美的姑娘,哪个男人对她有足够的抵抗力,所以她才能替金爷做很多事情。

各项手续都陆续签完,韩李起身送医生出去。金爷坐在陈旧的木桌子对面,带着大金戒指的手扶着手杖,他素来以慈善家的身份面对世人,今天也不例外。

“碰巧遇到几个推销墓地的业务员,想着正好用得着就预选了几处,当然最后敲定还是韩熙小姐拿主意。”金爷戴着金边眼镜眼中写满了触景生情的伤感,“我与你母亲是多年的老友,时隔多年,再一次相见没想到竟然变成天人永别。”

韩熙半垂着眼睛坐在金爷对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并不是没有眼泪,在南非的时候,看着饱受病痛饥饿折磨黑人孩子们,眼泪总是不自觉地掉落。只是今天,她不想掉眼泪,尤其不想在金爷面前掉眼泪。

“金爷,收起那点儿可怜的眼泪吧,你不配为她哭。”韩熙拿起桌上的书页,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立在金爷身后的陈雪娇诚惶诚恐的看着金爷的后脑勺,心说韩熙这个丫头说话也太大胆了吧,就算她在国外再怎么野惯了,回到了中国就要懂得分寸,金爷的面子就算上面的大人物都要给三分,更别说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片子。

果然,正好回来的韩李在门口碰到一脸不悦的姐姐,又看了看屋里尴尬的情形,冲金爷低了一下头,就算是道歉了。转身,跟着姐姐韩熙的脚步走了出去,那头墨色的长发在身后有节奏的飘动着。

见韩熙走了出去,季文婷一秒都不想跟金爷共处一室,更何况刚才还看到周宇晨和陈雪娇的事,别提多糟心。

偌大的医院会客室里,一时间就只剩下金爷和陈雪娇两个人。

金爷的手指在漆木拐杖上摩挲着,一双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这个丫头的性子不知道像了谁,现在还不到伤心的时候,等她知道加拿大那边停止了药剂供应,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加拿大那边也对南非有药剂供应吗?”陈雪娇冷不丁听金爷这么说,心里自然是十分惊讶,没想到加拿大跟韩熙还有关系。

金爷却摇了摇头,抬手刮了一下陈雪娇骄挺的小鼻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是停止殷黎川的药剂供应。”

“什么!”

亨利医生手里的针管被他硬生生的折弯,转身一阵风似的冲进实验室,大屏幕上加拿大著名外科医生——崔仁正在线等他。

秦忠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抱住自己家已经暴走的少爷,亨利一双眼睛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那张脸冷的就像千年不化的寒冰,似乎还往外冒着寒气。

“你们都出去。”亨利挣脱开秦忠的束缚,命令所有待在实验室的人员全部撤离现场。

“大哥,我敬重您是我跟崔礼的大哥,不过,停止药剂供应这件事还请您好好解释清楚。”亨利医生见了一张转椅坐下,他的声音出奇的冷静,那双冰蓝的眼眸里寒光闪烁。

“好,”屏幕那边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崔仁也回头示意身后的医生助手们先出去,然后转回身来慢慢说,“六月的时候,在飞机上给殷黎川做手术的时候,我们就提取了他的血液和细胞样本。近来我跟我的团队仔细比对了你提供的临床报告以及送过来的血液样本,确实有一个重大发现。”

亨利医生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里,是小狐狸的检测报告出了什么他未曾察觉到的纰漏吗?

“殷黎川的症状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医学上的疑难杂症,而且我们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新的病症。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即便是研发成功的生物药剂,对他而言,身体一旦适应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效果,我想这一点,亨利医生比我更清楚。”

亨利医生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无可辩驳,殷黎川的身体本就排斥药物,新的生物药剂之所以管用,是因为他的身体对这种新药物还在适应阶段而已。

“直到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一个孕妇,她刚生下来的男孩儿意外的与殷黎川的病症相似。”崔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情绪,大概太过于意外,连自己都无法相信,“我询问过这位孕妇太太,太太说她本来打算打掉这个孩子,但是堕胎并没有成功,这个孩子顽强的活了下来,但是药物却给宝宝带来无法弥补的损伤。”

“你的意思是说,殷黎川的妈妈当时并没有想要生下他?”亨利医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前前后后经历过的片段重合在一起,怪不得殷黎川的父母很早就离了婚,怪不得殷家父亲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治疗,原来是这样……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理由停止药剂供应不是吗,崔礼绝对不会答应的!”

亨利医生难得的智商在线,即便是在听到这么震惊的消息,医生还是不肯做出让步。

大屏幕上的人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亨利医生,有些无奈又有些伤感的说,“他会同意的,因为……殷黎川并不是崔家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亨利医生忽然大笑起来,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崔仁,一双眼睛亮的吓人,“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他那张脸,跟你们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不是崔家的孩子,他是谁家的……”

崔仁双手踹进衣兜里,低下头去看到脚尖,一双眼睛隐没在黑框眼镜下面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声音却通过高速光纤传了过来,“我比对过无数次的DNA数据,不会有错的。你说的情况虽然很难解释清楚,但是在医学上也有过类似的案例,让人很难以启齿……”

亨利医生像是遭到了几万伏的雷击,呆呆的立在大屏幕前,失了血色的嘴唇机械的张合着,“车仑女干……”

崔仁在那边默认似的点了点头,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无异于承认了当年的父亲曾经对语芳菲做过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那……那么……”亨利医生捧着心脏蹲下身来,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小狐狸……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很抱歉,我也去问过父亲,只是父亲当时喝了很多酒,这一点他并不知情。”崔仁深呼吸了一口气,亲口承认父辈做下的丑事,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担当。

“这么说……停止药剂供应,是因为后面这件事情。既然证实不是崔家的血脉,当然没有继续救他的理由了……”亨利医生冷笑了一声,伸手关上大屏幕上的远程连接,坐到冰冷的地上,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心脏痛的都快受不了了。

对于他和崔礼来说,殷黎川就是他们拼劲全力一往无前的理由,更或者是说,他们两个的一生已经注定要为殷黎川而活。如今,这个人生目标被轰然打破,脚下变成一片没有落点的沼泽,越是挣扎就越是快要窒息了。

“崔礼……”亨利医生像是想起什么,神经质似的在身上四处找手机,看着一个一个翻空的口袋,亨利医生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真真实实的沥过心底,冷的想要躲进崔礼温暖的怀抱里,让那个人有力的臂弯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少爷,少爷,少爷……”秦忠的声音从门外的走廊里焦急的传来,亨利木讷的抬起头,秦忠从来不这样说话,不会重复这么多句少爷。

实验室的门被人从门外狠狠的撞开,秦忠捂着疼痛的肩膀,面部的肌肉因为剧烈的痛感扭曲着。秦忠进来之后就焦急的四处寻找着亨利医生的身影,看到瘫坐在控制台的人,直接冲了过去,一双手抓紧亨利的双臂,只把亨利抓的生疼。

含着巨大悲痛的声音从亨利的头顶炸开,“少爷,崔礼少爷在尼泊尔出了车祸,生受重伤现在正在尼泊尔皇家医院抢救……”

亨利医生身子一软,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被秦忠眼疾手快的伸手抱住,在亨利医生的耳边大喊了几声,“少爷,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少爷……”

一口气提了上来,亨利医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借着秦忠的手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前模糊一片连走路都脚下发软,声音却意外的冷静,“秦忠,马上去收拾行李,我们现在就走!”

“少爷别着急,爱玛嬷嬷已经去收拾了,车子也开出来,立即就能出发。”秦忠眼中也含着泪,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医生走出门来。

亨利医生忽然抓住秦忠的手,他身体必须扶着墙壁才能面前站稳,临走之前,亨利医生对秦忠下的命令,“你留下来照顾小狐狸,他有洁癖别人碰不得他,还有剩下的药剂不多了,省着点儿用,一切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