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青和殷黎川在书房聊了将近五个小时,周管家中途进去过一次询问晚宴的开宴时间,周长青的眼角一笑就爬满皱纹,说了句当然是听殷黎川殷大当家的意思。
做人有时候真的很虚伪,昔日里呼风唤雨的黑帮老大如今连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殷黎川的手里。而殷黎川明知道周家和季家在背后做的那些个背信弃义的“好事”,在周长青面前却只字不提,还对周长青的一对儿女照顾有加。
不仅如此,就连唯一逃脱在外的大儿子周宇晨,都在殷黎川的掌控之中。
活到这把年纪的周长青看得明白,所谓兄弟情深也要懂得分寸知道进退。周宇晨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父亲和弟弟妹妹都还活着,周长青也没有暗中联系过周宇晨,不是他不想是他太明白黑帮老大的手段和狠辣。
殷黎川仅凭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吞了周、万两块最大的地盘,坐稳黑帮老大的交椅,并且在短短的一年之中迅速洗白黑帮产业,他背后站着的那个人任谁都吃罪不起。
殷黎川在武夷山停留了三天,在周家吃完晚宴当晚就去了永乐禅寺,住的却不是殷老爷子的禅院,而是普通的禅房。
一年不见,殷黎川的身份已经非比寻常。去拜见圆觉大师的时候,圆觉大师给殷黎川换了一个新的茶杯,与惯用的圆口茶杯不同,通身漆黑状如玉斗,却是四四方方上窄下宽。
殷黎川不明白大师的用意,见大师端起茶杯向他敬茶,也连忙端起面前的古怪茶杯在杯沿上抿了一口。
一开口大师就问了殷黎川一个更加古怪的问题,“殷施主信命吗?”
还没等殷黎川回答,圆觉大师捻着佛珠的手朝殷黎川摆了摆,说道,“不用说出来,在心里作答就好了。”之后,大师讲了一句似乎并不相关的话,“听说今天早晨,向阳斋门前的池塘里剑雨荷花开了,殷施主不妨去看看。”
殷黎川来自然是有事要问圆觉大师,还未开口圆觉大师已然要送客。殷黎川知道此次无缘,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殷黎川走后,圆觉大师让人把殷黎川用过的茶杯擦洗干净,装进一个小巧精致的木匣子里。倘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匣子的底部印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裴”字。
山中的夏天,阴凉舒适,只有蝉鸣阵阵昭示着夏日的存在。向阳斋建在一处山脚下,青灰色的一座阁楼,上下共有三层,带着一个清雅的圆子。园子里花草树木占了多半,东南角圆门处有个菜园子。
殷黎川就是从那个圆门进来的,看见菜园子里面种着一些黄瓜、西红柿,地上长着绿油油的小葱、韭菜,边上还有一片生菜地。
稀松酒店沿着小河岸也有一片自己的菜园子,酒鬼厨子老魏还是个种菜的好手,模有样的搞了几个蔬菜棚。也多亏了老魏,不然大BOSS这会儿恐怕连葱跟韭菜都分不清,更别说那一地的生菜了。
殷黎川踩着小石子路朝阁楼的方向去,阁楼前面确实有一个池塘,池塘边上的青砖是新砌的,一旁还放着两三个白柳条编的藤椅。
向阳斋算是最大的一座禅院,却很少有人来此居住。殷黎川在武夷山养病的时候,听一位小沙弥说他小时候见一位老爷爷在这住过,只是当时师父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那座院子,他也不知道些究竟。
走近池塘一看,里面的剑雨荷花果然朵朵盛开,洁白的尖尖的花瓣上还有露水未干。
殷黎川在阁楼里走了一圈,里里外外虽然打扫的干干净净,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郑白水跟在殷黎川伸手,伸长脖子从二楼的窗口朝外眺望,不禁赞叹一句,这里风景独好。
话音未落,郑白水突然把头收回来,对着殷黎川漆黑高大的背影说了一句,“老板,有人来了。”
殷黎川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裴冬,看见殷黎川从阁楼里走出来,裴冬显然也大吃一惊,只是殷黎川比原来瘦了许多,尤其是那一头白发,裴冬都不敢认他了。
裴冬是京城有名的四公子家里的管家,是裴家主家裴二管家的儿子。年少时曾与殷黎川一同在军区大院里厮混过,那时候殷黎川的个头还没有他高,如今已经要仰视这个人了。
“冬哥。”
殷黎川仍旧客客气气的称呼裴冬为冬哥,裴冬仗着年岁比殷黎川大一些,又是如今四公子的大管家,也就应了这一声。
“冬哥过来这边,是四哥要来了吗?”殷黎川看着裴冬身后立着的六个标配保镖,裴冬很少亲自出远门,他一出来说明四公子应该也不在京城。
裴冬摇了摇头,“不是公子,是老太太。过几天寺里有一场法事,这不父亲命我跟着过来。刚才听惠清小师傅说向阳斋的剑雨荷花开了,老太太让我过来看看。”
老太太同殷黎川的爷爷一样在这山中有独立的禅院,配有专人看护,平时不得随意出入。
殷黎川点着头,朝着池塘里看了两眼,正巧有几尾金鱼游过,又躲进荷叶下面去了。看着殷黎川作势要走,裴冬忽然叫住殷黎川,“川儿,你不去看看老太太吗?”
裴老太太年岁虽高却身体硬朗,头发都花白了眼不花耳不聋的,只是山路疲惫见过主持大师之后,就到后面的禅院里休息了。
裴冬带着殷黎川走进门的时候,裴妈刚扶老太太躺下。这边刚说要走,就听见屋里老太太说了一声,“是小川儿来了吗?快进来快进来。”
裴冬这边赶紧应声,打起帘子把殷黎川请了进去。
裴老太太住的禅房装修的高雅别致,深红的木质地板,配着深红的木质家具,一灯一柜摆放的素有章法。茶桌的香炉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开在墙上的园林式园窗前垂着竹木帘,后窗有山上的凉风吹进来,清爽舒适。
裴妈扶着老太太从卧室里走出来,殷黎川立在木阶下朝裴老太太恭敬的行礼,“奶奶。”
裴老太太穿着一身墨绿的长衫纱衣气度非凡,见着殷黎川牵起他的手,不由分手的拉他坐在铺着榻榻米的茶桌前,仔细的端详着殷黎川的脸,“这才几年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殷黎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裴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叹了口气,“年前在三亚没见着你奶奶,她这个倔脾气是不想见我。川儿啊,今天你来看奶奶,奶奶心里高兴啊。今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跟奶奶说,奶奶给你做主。”
“您放心吧,外头有四哥护着,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殷黎川说着起身给老太太斟上茶,老太太挥了挥手让裴妈和裴冬都出去了。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俩人,老太太报膝靠在椅背上,“我老太太还不糊涂,你这几个哥哥恨不得闹得天翻地覆气死我这个老婆子才好,成天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前几天又死了一个建筑商的孩子,无法无天!”
“哥哥们有哥哥们的难处,死的这个也不一定跟哥哥们有关系,您跟着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骨,大伯他们该心疼了。”京城的事,殷黎川也听说了一二,其中的小九九他大概也猜得到。
老太太气了一回,扭过头来看着殷黎川,“小川儿,你可不许跟着你这几个哥哥瞎胡闹,他们胡闹后头自有他们的老子擦屁股。真到那个时候,他们谁都保护不了你。”
听完老太太的一席话,殷黎川心里虽不是个滋味,可对老太太还是心存感激的。在这种时候,能对他讲这种肺腑之言的,除了老太太再也没有别人了。
从决心接手黎氏财阀开始,殷黎川就知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叱咤风云的京城五公子,哪怕是权势通天的四公子,谁都保不了他。
走出老太太的产房后,殷黎川一身黑衣立在山阶上,给白银打了一通电话,“白小兔,我想你了。”
如果说全世界有谁会无条件的爱着他,会无条件的接受他,会无条件的对他好,恐怕也只有白银了。
白银忽然接到殷黎川的电话,急忙走出办公室,立在走廊的窗口对着电话那头朝思暮想的人说,“殷白痴,我都快想你想疯了,晚上做梦都在咬你耳朵。”
耳朵是殷黎川最敏感的地方,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山中景色,殷黎川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那我可要给小兔子好好进补进补了,以免小兔子低估了我的体能。”
之后,白银在收到的一堆礼物里,发现了四大箱疑似食疗的物品,看着包装袋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功效,白银的嘴角抽了抽。
“CNM啊殷黎川,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寄四大箱过来,是想把我给活活做死吗?”
白银一边骂着殷黎川,一边愤愤的用剪刀剪开第五个大箱子,看到里面整整一箱的马来西亚芒果干,眼珠子产点儿瞪出来。
他上次只不过随口夸了殷黎川一句买的芒果干挺好吃的,这个家伙居然给他寄了这么大的一整箱!看着堆在墙边还没拆开的剩下的六个大箱子,白银有点发憷,不知道殷黎川这个家伙又给他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