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跟总裁办公室不在一个楼层,此前齐宁从来没有踏足过这个区域。
人事部有一间大办公室,下班时间显得有几分萧条,穿过透明的玻璃,齐宁能看见几个姑娘趴在鸽子笼一样的办公桌上加班,间或有人站起来递一下文件。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齐宁注意到了那些办公桌中间的零星分布的空位置,干干净净的桌面多少看起来有些不协调。
以韩平的地位自然不会待在这种大办公室里,他在旁边另有一间私人办公室。
齐宁仔细核对了一下门牌,确定无误之后抬手准备敲门。
“请问是齐宁先生吗?”
“没错,是我。”
一个职业装的姑娘打断了齐宁的动作,从声音来判断,她应该是电话里那个秘书。
姑娘的年纪并不大,妆却画的很浓,眼睛下面有一片青影没有被粉盖住,让她显得很疲惫。
“辛苦您跑一趟。”姑娘微微低了低头,错开齐宁的目光。
没等齐宁说话,她代齐宁敲好了门。
“请进。”门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姑娘帮齐宁拉开门,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进去。
习惯了女士优先的齐宁多少有些不习惯秘书小姐周到的服务,但秘书的表情很平静,那种类似原鸢的久经沙场的淡定。
秘书把怀里的一叠文件堆在韩总的办公桌上,然后伸手试了一下韩总马克杯的温度,确定咖啡没有冷才放心站直。
“还有什么事情吗?”秘书小声询问。
“没有,你可以下班了。”
秘书退出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齐宁听见锁舌咔嗒一声弹上。
韩平是一个中年男人,发际线很靠上,让人忍不住为他头顶的植被还能留存多久而担心,不是特别胖,但是啤酒肚突出,连高定西装也不能掩盖住岁月蹉跎带来的身材走样。
旁边的沙发上则坐着另一个男人,目光挑剔且审慎,薄唇紧紧抿起来,看起来十分严肃。齐宁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明显的,这不会是一般人。
“请问韩总有什么事?”
韩平笑咪咪的挥手叫齐宁坐下,“先坐咱们慢慢说。”
齐宁从善如流的坐下,韩平给他倒了杯水。
“小齐最近表现的蛮好的么,公司上下都看在眼里的,势头正猛,得再接再厉才是……”
齐宁心里一哂,猜测韩平是不是当过一两年公务员,说话怎么这个调子。虽然这大段话没有任何价值,但他还是耐心的等韩平说完没有打断。
他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因为这番吹捧而露出喜色。
“……公司对你还是蛮关心的……”
齐宁笑笑,“感谢公司培养。”
“只是前一段时间么,公司上下都很忙。你也知道的,公司人事刚有一番大变动……对你可能有些疏忽了……”
齐宁并没有指出最后一句话跟上面一句有那么一些矛盾。
“……加上人事部人手也有些不足……”
齐宁想起来刚刚过来时看到的那些空位置。
“……现在啊,招人也不太好招,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
齐宁听着韩平的这番抱怨,心里却在猜测人都去哪了。
“……年轻人工作经验也不足,好多事情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办公室的姑娘们看起来是都挺年轻,一个中年的都没有,是经验丰富的人都跳槽了么?
……是跳槽去陆屿那边了吗?
“我这儿呢也是刚知道,你经纪人调走之后,竟然没给你指派一个新的,这是我人事部的失职……”
韩平笑的一团和气,嘴上似乎在自责,眼底确实是一片类似施舍和计算的倨傲。
齐宁微微低了低头,避开韩平的目光,“公司的事情比较重要,我个人不过是一点私事。”
“来,介绍一下,沙发上这位是我们的金牌经纪人易执一。”
“易先生好。”
齐宁跟对方对视一眼,对方说不上是对他满意还是不满意,神色看起来倦倦的。
“易先生可是很厉害的啊,他可是陈柏槭的弟子,带出过很多厉害的人物,比如……”有什么在齐宁脑海里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
易执一对韩平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句,“运气好而已。”
语气颇冷淡。
齐宁歪头看易执一。在圈里,运气有时候比才华还要重要,这句话其实一点也不低调。
“以后他就是你的经济人了。”韩平自顾自的说完最后一句,齐宁跟易执一仍然在对视。
“谢谢韩总,谢谢易先生。”
齐宁其实蛮讨厌这样的谈话的,扯着冠冕堂皇的大旗,一口一个都是为了公司,但其实私心里都是为了自己,龌蹉且不坦荡。
但如果这是游戏规则,他不得不遵守。
韩平挥了挥手,示意齐宁先走。
“韩总,易先生再见。”
走廊亮着灯,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了。
连那些加班的姑娘们也下了班,齐宁一个人穿过走廊,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楼下的马路上,街灯安静的有些寂寞,隔的不远的马路上,汽车川流,灯光汇成一道明亮的河。齐宁站在路口,忽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现在有了一个专业的经纪人,这样就不需要助理辛苦的给他联系工作还只能拉到别人挑剩的剧本。
他现在有了一点点名气和一点点粉丝,这样他就有了市场,在谈剧本的时候也有了一点点话语权。
事情的确是在变好的。
那么他在害怕什么呢?
面对着一条大路,他为什么反而更加畏惧想要止步不前呢?
是害怕有什么东西会被自己甩在身后吗?
“嘀。”
一道车灯向齐宁照过来,这道灯光像是闪电一样撕开拢在齐宁脑海里的黑幕。
恐惧找到了源头,他不想往前走,因为一旦他迈开步子,就会把现在的生活抛在身后。
身后的汽车车窗玻璃下降,露出易执一那张冷漠且倦怠的脸,“上车。”
齐宁待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他无法隐瞒自己住在陆屿家的事实,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经纪人。
最终齐宁也没有让易执一送他。
易执一一脸困惑,不过尊重了齐宁的选择,没有说什么。
齐宁走了很远的路回去。
不是坐不起出租车,只是想要一点点冷静时间。
但无论如何,都像是陷入死局。
如果他事业持续上升,那么他早晚就会连去超市的自由都没有,会有人窥伺到他和陆屿吗?他不敢确定。
如果他止步不前呢?
会不会变成依靠陆屿的一只寄生虫?陆屿可以纵容他一个月两个月,要是一年两年呢?
如果他不够优秀,有什么资格站在陆屿身边呢?
杂乱的念头交织起来,像是一张网,孱杂不清的把齐宁网罗其中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了一路,无解。
陆屿给齐宁留了一盏灯。
橘黄色的灯照亮了玄关。
电视屏幕的冷光投射在墙壁上,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的陆屿抬头看见齐宁,“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齐宁没有回答。
他突兀的抱住了陆屿。
陆屿有些僵住,他伸出手,不知道应不应该摸齐宁的头发。
齐宁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与之相伴的似乎还有……眼泪。
“陆屿,我该怎么办呢?”
“陆屿,我们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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