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续弓挽力第一发

心情刚刚轻松了一些,随即便被‘景苔’两个字又打压了下去。谛顾沉吟,“景苔,其实就是你。”

灵娲女希氏乃上古之神,神座之中珍奇稀宝无数,其中最为通灵的一件宝物,是凝了月之精华的一面镜子。

据灵娲女希氏自己曾说,这镜子通灵便通在,能通晓人心的烦恼,将苦闷作难之事将于它听,这烦闷便似乎可以得到排遣。女娲也爱美,用这面镜子梳妆打扮之后,那镜中的灵气也似会感染到人,令她从心底往外焕发新生。

由此,灵娲女希氏独爱的镜子,得到上古之神的威严渲染,便有了灵气。当年战乱之时,临危受命,灵娲女希氏做了艰苦鏖战的准备,匆忙之中,也没有忘记在行李中带上这面镜子。

后来,战况一滑千里,风云突变。昔日得力助手梦镜花带着尚未成年的遗子谛顾移居地府,梦镜花不屑嗟来之食,便自行研制了配方,制成孟婆汤,年年岁岁守在奈何桥旁,让余情未了的鬼魂忘却前世,助地府维系一份安宁。

而遗子谛顾日日守着娘亲的遗物,入骨无处诉说,便天天独自道了与它们听,久而久之,得了灵气的那面镜子化作人形,那人,便是景苔。

谛顾看了一眼镜台一脸的不相信,知道她肯定是还在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便将后来的事情一一道了与她听。

“景苔的死,也是因为我。”

化作人形的镜子,也是善解人意,美丽通达的女子,陪在谛顾身边,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对人十分挑剔的孟婆,都对她赞赏有加。

千疮百孔的心,在温情如水的日子中一点一点平复修整。谛顾逐渐长大,对体贴又美丽的景苔自然动心,而景苔本就是因为他的感情才化身成人,两人理所应当的走到了一起。

但是,年轻气盛让谛顾不满足于仅仅待在地府里,这些年里,他也修得了一身本领能耐,尤其是一门叫做通未术的法术,他已经通达了些许。

那是门禁书,不要说修炼,就是论及听说,自古以来也少有人知。他的生母灵娲女希氏便是为数不多的练成此术之神。他曾偷偷地看过母亲练功,所以通未术的口诀他早就知道。也曾借助通未玉的力量,悟透了几层奥义。但是通未心经被母亲交与了天宫的某位神上保管,他与天宫心中有隔阂,自然不可能去找他们要了心经来。于是,这通未术练到一半,只能被迫停止。

这一半的功力虽说不能让他看清未来,却足够给予他看清现实的能力。于是,世间之事无所不知的鬼嘀咕就此声名远播。但是,他不甘心就在暗无天日的地府中度过此生,对于外面的世界,谛顾总是心怀向往。

于是,那一年,春意阑珊时,他匆忙离开了,他以为自己不会离开太久,便只扔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承诺,狠心留了她一个人空空地等待,却没料到,落叶纷飞,秋风太浓,仅存的一点点誓言也尽数被风干。

一年之后,春意盎然时,他仆仆而归,却只有满树的繁华在嘲笑他的自私和狂妄。景苔跟随女娲娘娘多年,当然知道通未术对于躯体的损害。当初他执意练功,不听劝告,后来自己也是感觉到身子的变化的。

出去闯荡之时,他为了缓解身体恶化之法,私自闯了毒谷禁地,那里的驱魂针之阵又岂是儿戏之言。中针者,必定魂飞魄散,毫无解救之法。

入阵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拼了全力,却也在体力上慢慢招架不住。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丧命于此时,一面大大的铜镜突然出现,为他竖起一面足以屏蔽所有毒针的屏障。

镜面之上,是景苔依旧柔美的脸庞。

嘴角浅笑,原来,她一直随他左右,从未离开。

那个时候,他才恢复,她的思念早已随着那年春天的离开而死去,现在的他,只有一缕斩也斩不断的残念,伴随着自己缱绻了这么多年。

岁月没有宽容他,他也没有放过自己。他固执地等待,固执地折磨自己,在无穷无尽的黑色思念中,永世无法超生。

她的脸,成了他在画中才敢奢望的线条。而那抹离别的红色,也蜕变成他眼中唯一感知得到的色彩。

苍天饶过谁。

世事有因果,只怪自己识得的太晚。

可是年少轻狂的谛顾不怕。他向来自命不凡,女娲娘娘之子,岂是那些平常货色可以企及的高度?

没人能闯过驱魂针之阵?他偏不信,他偏要要闯一闯。

可是,初生牛犊的莽撞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入阵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便是拼了全力,使出浑身解数能够挡开那一根一根的毒针,他却在体力上慢慢招架不住。终于,不知道顽抗了多久,他的体力枯竭,精疲力竭。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丧命于此时,一面大大的铜镜突然出现,为他竖起一面足以屏蔽所有毒针的屏障。而镜面之上,竟是景苔那许久不见却依旧柔美的脸庞。

这一见,他才想起来,自己也离家了许久,却很少对她挂念。就算是刚刚他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心中所想也是败得不甘心。对于家中默默等候的恋人,他吝啬了太多。

镜中女子浅笑嫣然,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中有太多的恋恋不舍。

生命攸关之际,她挺身而出护了他的周全。谛顾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她一直随着他的左右,从未离开。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自己出现,因为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一片可以闯荡的天地,而不是只有耳鬓厮磨的儿女情长。他想要的,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放开手?

可是,那却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微笑。眼角缀着晶莹的水意,他都来不及叫一声她的名字,就只见那绝美的脸庞之上,一滴眼泪滑落嘴角。

然后便是那漫天飞舞的紫藤花瓣,如歌如舞地无声哭泣,酸了他的眼。

所以,他才会看到镜台的那一瞬间,激动得那样无法自持。一直以来,用以自我催眠的借口,就这样变成了真的。

颤抖的声音,是强忍着也无法压抑的哽咽。能让冷血了千年的白骨哽咽,除却蚀骨的思念,再也不会有其他。

这不是梦,这是谛顾头一次有了感谢上苍的念头,感谢上苍将他的景苔还给了他。在她看不到的视线范围里,他微笑着流下眼泪,内心的五味杂陈吞噬了所有想法。他只知道,这不是梦,眼前这女子,是他等了千年的景苔没有错。

那如出一辙的眉眼神态,那通未术灵与她躯体的契合,都在宣告着,这个镜台,肯定就是景苔不会错。

通未术灵并不粘人,那个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术灵,绝对不会沾上谁便让他甩不掉。但是,若是镜台对通未口诀可以过耳不忘,非常有可能是因为通未术灵对于这个寄主非常投缘,所以一经唤醒,便自己钻进了人家的身体中,这才导致镜台会对通未口诀过耳不忘,并且像中毒了一般,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那么,通未术灵缘何对镜台的身子如此满意?答案只有一个,因为通未术灵,本就是由女娲娘娘的那面镜子分化出的术灵,对于镜子化成的人形真身镜台,自然会无比契合。

桓宇和莲在也许并不知道通未术灵还有此原有,只是觉得镜台的慧根适合这门法术,便教了她。但是谛顾却是知道这段历史的,所以才会听到镜台说那通未口诀的字字句句就像是长到了她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了时,会那样肯定这女子一定就是景苔。

即便她已经将前世忘得干干净净。即便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幸福。

“不会的,无克不会的。”

望澈的无克的指认,莲在一口否定。那是与允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他没有理由选择背叛。

看着莲在死不承认的样子,望澈也不恼,胸有成竹地开口说道,“别自欺欺人了,莲在,”说着,他站起身子,朝前迈出一步直直看进莲在的眼中,“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这质问太有利,让莲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我没......”

望澈笑,“我猜,你擅自把你那个小徒弟关起来,也是为了要试试无克吧?”

静心凝神的方法有的是,莲在却偏偏把他的那个小徒弟藏了起来,这方法着实蠢了一些。要知道,以那通未术的难度,可断不是什么能自学得明白的法术啊。

这一问直中命心,莲在有些语无伦次,“是,我......可是......”

还不承认?望澈笑,那他就帮这弟弟捋清一下事情的前前后后。

“把镜台关起来之后,你发现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有人果然是坐不住了,想自己将小情人救出来,也就此中了你埋的网。”望澈说着,嘴角沁着的自信扎痛了莲在的眼睛。他将莲在的心思一点点道破,却没有就此打住,“可是呢,我亲爱的弟弟,你又纠结着,无克明明和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好友啊,怎么会背叛你们呢?你心软,所以下不了决心,所以才等着哥哥我帮你做决定。”

莲在垂下脸庞,望澈说得没错,他把镜台关起来,确实是藏了两层心思。一来想让镜台静心练功,二来是想看看这一打草惊了哪条蛇出洞。

那晚,桓宇的不请自来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桓宇与自己作对了这么多年,却为了镜台练通未术一事来了百花园,可见自己这徒弟在他眼中一定是不一般。他是打算着,以这件事为契机,确定了桓宇的软肋之后,日后若有战争也可一用。

但是,令莲在没有想到的是,无克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候偷偷来访。以他们的关系,无克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跟自己要人,况且镜台是自己的徒弟,他督促她好好练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无克却没有知会自己,甚至对于自己将镜台关起来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问起,而是想自己偷偷地救出镜台,单凭这一点,就足够引起他的怀疑。

若不是心中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联系起最近诡异的局势,以及允昌出战、无克却没有随行一事,莲在的怀疑不禁更多。

“你说的不错,我是在怀疑。”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莲在也没必要再遮掩些什么,索性在哥哥面前大方承认了。

“不错不错,你承认了就好。你若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便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就知道我没有诳你了。”

望澈一脸狐狸笑,凑到莲在耳边轻轻说了句,“允昌之所以会出战人间,是无克跟玉帝请奏的。”

闻言,莲在眯起眼睛,看来,这只黑猫,不得不防了!

正当这兄弟二人达成共识之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见萸的声音响起,“师父,无克仙尊找您。”

真是巧了!莲在与望澈相视一笑,一股只有这俩人才懂的默契在流转。

莲在应了声,“让他进来吧。”

那故事太悲伤,红了眼,也红了脸。

谛顾浅浅地诉说,让镜台先是惊讶,后便陷入无法自拔的悲伤之中。

“我......”

她张嘴,却在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之后,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关系,你不用难过。”谛顾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小人儿,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本来,这些事情,我都不打算讲给你听的。”

“嗯。”

镜台浅浅地应着,可是心中泛起的波澜却无法平静。那样荡气回肠的爱情,只是听说也会觉得心痛着女子的付出和男子的执着,更何况这爱恋的女主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世的自己啊。

花开不常在,等我终于看懂了自己的心意,却再也看不到你。

曾经的我,以为所有的疼痛都是值得的,好像一切都很好。后来的我,才在眼泪中明白了,再没有什么,比你更值得。

是难过的,不然怎么会脸上凉凉的,她知道,自己是哭了。

“没关系,你不用难过。”谛顾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小人儿,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本来,这些事情,我都不打算讲给你听的。”

若不是你想听,我本来已经打算,让这段过往随着自己定会破碎的魂魄,一起飘散在空气中。

镜台,也许你不懂。真的爱你,又哪里会舍得让你用眼泪偿还。

岁月能宽容恩赐给他忏悔的时间,又让他能再看她一眼,于他而言,就已十分满足。

“嗯。”

镜台浅浅地应着,可是心中泛起的波澜却无法平静。

那样荡气回肠的爱情,只是听说也会觉得心痛着女子的付出和男子的执着,更何况这爱恋的女主人不是别人,就是前世的自己啊。

谛顾深情地凝望着她,一字一句交代着自己的真心,“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有了爱人。”

她口中的无克,他是听说过的。那人不错,至少在当年的众叛亲离中,允昌神上手下的人,没有让他们的境遇更加难堪。

对于自己这幅残破的身子,谛顾是再清楚不过的。他已经再也没有资本和能力,像当年那样张嘴便能说出永远保护你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