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轻柔的眉眼,还依稀闪着晶莹的光,耀在他的心尖上,可是如今,却都换了一副模样。
勉强将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压下去,桓宇平静地开口,唤了她一声,“见萸啊......”
这声音太温柔,让见萸一下子便如有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如画星空之下,他也曾这样对自己讲话。只是,那时的他,在她心中比最高的神仙还要尊贵。
她爱的人,曾经拥有一双比星光还要耀眼的双眸。
见萸抬头,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有点空洞,开口说的话却杀伤力十足,“不知桓宇神上来府上所为何事,是想来看两个丧家之犬有多悲惨吗?”
她萧见萸只是不爱说罢了,一旦张嘴,说出的话可是能割心割肉的。
桓宇顿了一下,没料到她的话是这般露骨,“见萸你明知我没有此意,又何必说出这等子伤人的话来。”
他无意伤她,即便最开始时确实生过利用的心思,但却从未算计过可以利用她些什么。
他没给回应,只是因为,在他看来,爱情从来都是个渺小的东西,在现实面前,它又算什么?
可是痴情不过女子,硬是做不成爱人便没法做朋友,难过了自己,愧疚了别人,又何必呢?
桓宇幽幽地望着她,眼色复杂。
而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的注视,成功地将见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慌乱地开始搅动。
有人说,爱情没有重量,没有温度,没有任何破坏的力量,可是却总能扎得人浑身都痛,莫名其妙地,轻易便能让人失去呼吸的欲望。
在眼前这人身上,她算是将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体验了个遍。
眼眶发热,但是她得忍住看,不能哭。
侧颜棱角分明如刀削刻,割得他浑身都痛。眼眶发热,但是她得忍住看,深吸一口气,不能哭。
对于桓宇的注视,见萸没有回避,而是定定地与他对视。这个男人,依旧是她爱上时的模样,冷峻却耀眼,阴狠却帅气,此时此刻正目泛忧伤。
“好了,不是要清帐吗?”
见萸听到自己干涉地说出这句话,像是缺水了许久的干渴之人,绝望透顶。
说清楚后,他们就变成了两个再也没有瓜葛的人,如果硬要算上一点,那也是与彼此为敌的敌人。
若是宿命的安排,她尚且可以坦然接受,但令人心酸的是,这一切都是对面那人的杰作。
在他的宏图大业中,自己和这份卑微的爱情,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无足轻重,更别谈什么为了她放弃所有。
那样慷慨的爱情,她从来不敢奢望。
小小女子紧紧咬着下唇,嫣红如樱花的嘴唇已经被蹂躏得有些苍白。她努力调整情绪,不允许自己掉一滴眼泪,即便自己那低矮的爱情让她悲哀。
可是若真是伤了心,又怎么能瞒得过人。桓宇见她这般凄凄然然的神色,皱着眉头,眸色忧伤,“见萸,我,我没有要......”
“桓宇神上,我想,在昨日场上对峙之时,你与我们师徒三人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见萸没有一丝不舍,铃兰一样纯净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我以为,再次相见,即便不是仇敌,却也做不成朋友。”
没错,对于你来说,爱情在梦想面前算不得什么。而于我而言,这份感情与忠诚孝义相比也是一文不值。
所以,桓宇神上,今天就让我们划清界限,以后阳关楚道,互不相干。
桓宇见她说得肯定,似是真要与自己诀别一般,不知为何,这样的决然让他心里突然发慌,“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他赶忙解释着,双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不想让她逃开,“你不必......”
“我知道,”见萸不动声色地移开肩膀,脸上不带一丝笑意,“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桓宇一顿,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嘴里发苦,“见萸,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怎么总是曲解我的话。”
见萸眼色一闪,然后又不动声色的平静下来,不再看向他,似是心意已决。
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吐露得沉重,“桓宇神上,之前你给我的任务,恐怕我没法完成了。”
桓宇皱眉,女人的心思果然无法揣测,怎么突然又跳到了这件事情上?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个啊,我们现在不是在......”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毫不留情地打断,“说起哪个都不重要,”见萸摇摇头,抬起头看向他,炯炯视线目光如炬,“桓宇神上,萧见萸不是以前的萧见萸了。”
以前的萧见萸,心里同时揣着天平的两端,善恶共存,一面帮着心上人,一面护着自己的恩师。
可是现在的萧见萸,已经看清了许多事,情也好爱也罢,缘深缘浅都是命定的东西。
不属于她便是不属于她,强求不来,何必苦苦挣扎。
与其去苦恼些枉然的东西,不如珍惜现在,珍惜身边人。
桓宇眸色越发深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萸坚定的开口,“就如仙尊大人所说的,我们清一清帐,然后......”
“不,我不同意!”桓宇突然出声打断她,眉眼犀利。
见萸那般心如死灰的模样,化作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刺入桓宇的心脏。
不会致命,却疼得那般深刻。
桓宇一直以为,在他的感情世界里,见萸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爱他,念他,只在他一人面前展露所有柔情。但是这样的她,却没法吸引他。
毫无道理的,却是无法预料的发生了。在今天之前,桓宇一直坚信着,自己的心上人,是那个白白傻傻的鸢尾花灵。
论相貌,苏镜台的孩童身没法与萧见萸的婀娜少女相比;论才智,那人痴傻呆的脑子更是不能与萧见萸的老练多谋相提并论。但就是那一份没被沾染的纯真,死命地吸引着桓宇,让他无法抵抗。
可即便是如此,他却还是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苏镜台推上修炼通未之术的不归路上。没有丝毫的顾虑,他想要的东西,一切事物都必须为之让路。
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竟然在眼前这人提出要两不相欠时,心里发慌。
他知道,见萸不是玩笑不是胡闹,这一次,她是认认真真地想要退出他的生命。那个曾经对自己如此痴迷的少女,终究是失了望,断了念想。
而这一份认真,让桓宇从心底往外的害怕。
他一把抓住见萸的手,力道之大让见萸不自觉皱起眉头。这人想干嘛?恼羞成怒了所以要用武力解决吗?
见萸想甩开桓宇的桎梏,却被他紧紧抓着,动弹不得。
一下两下,那人却莫名其妙地坚持不放。见萸愤怒,朝桓宇怒斥一声,“神上你放手!”
桓宇也怒,脸色肃杀,一个字一个字开口说话,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带着不容人忤逆的意思,“萧见萸,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想跟我划清界限吗?告诉你,想都别想!”
不管我喜不喜欢你,都不许你先离开我!
这唯一抓得住的暖源,谁会傻到就这么放手?
孤独地活了这么久,他几乎都快忘了,被人温柔以待,心里面会有多暖。
掌管世间刑罚,他看多了世间的丑陋与暴力,比谁都懂寒冷和眼泪的滋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名面上是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神仙,实际中,也不过是没人可以依靠的孤者。
所以,当他一旦沾染这一双让人看了觉得心窝里发暖的眼神时,便如同上了瘾一般,欲罢不能。
许久没有体验过被依赖被崇拜的幸福,在她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补偿。那种晶莹剔透的眸色只有萧见萸才有,所以,他才会死命地抓在手里,说什么都不能放她走。
恨我爱我都可以,但是退出彼此的生命,不可以!
桓宇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吞食入肚,说出的话与那凶狠的表情格格不入,“你若是想,我们便在一起。”
见萸闻言,如遭当头一棒,一下子没法缓过神来。
他说什么?如果想,便在一起?
呵,在一起......这句话她日日都在想,夜夜都在盼,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才将它说出口。
桓宇神上啊,明明是不爱的,为什么却这样偏执呢?
见萸苦笑,另外一只手开始掰开桓宇抓着自己的手指,“神上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爱上你,是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不过是讨个救赎,要个自由,当真有这么难?
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还是无法与那只固执的大手抗衡。桓宇不言不语,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样与她僵持了许久。
半晌,见萸那只手都有些酸了,只得无奈道,“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见她终于松口,桓宇脸色稍霁,这才松手,放过了她那可怜的小细手腕儿。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男人目色冷萧,女子面带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