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皇”已经下葬,接下来便是斋戒三年,也就是说,这三年里,无论是皇族的人,还是老百姓,都不允许穿艳丽的衣裳,吃的也只能是清淡的食物,并且不允许嫁娶,诸如此类大事皆不宜。
我一度认为,这制度应该除去,一年还不够,竟然要三年!规定这样做的帝皇究竟有多虚荣?
乘着月色,我换上一身夜行衣,闪身进了大牢,找着洛雅可能会在的地方。
用石头打中了狱卒的睡穴,在他昏睡后,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很快便在地下的一楼找到了她。
“主上……”她吃了一惊,在铺满稻草的地上挺直了腰身,单膝跪地,头低低地看着地面。
疾风曾经在无常殿待过一段时间,习惯唤我做王爷,而在烟柳居的人,都是把我唤作主上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早警告过你。”
“是属下的过错,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依旧没有抬头,语气却有些隐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没知道错承认什么?我冷笑:“不听从组织的惩罚记得吧?”
“属下记得。”她身体微颤,却还是说了出来。
“自己选择吧,明日一早给我答案。”这是我能给她最后活路了,定下的规律不能改,一旦有了先例,那就全乱了。
不听从组织,要么死,要么打赢组织里的十个高层武者退出组织。
我往回走着,顺便想看看凤玥萱在哪,但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我只好转身离开。刚到大牢的门口,就被一群官兵给堵住了去路,凤玥清冷着脸走了出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还没回答,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狱卒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到凤玥清的跟前,有些惶恐地说道:“皇……皇上……三王爷不见了……”
凤玥萱不见了?我心里响起警铃,意识到了什么。
凤玥清的脸更黑了几分,冷道:“看管不力,全都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皇上饶命……”狱卒的哀嚎无济于事,最终还是免不了和坚硬的长木板来个亲密接触,痛苦的嗷叫声刺耳地在我耳边掠过,让我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凤玥清逼近我,脸上的黑色更深幽了些,他的语气带着些隐忍的怒气:“不是让你别管么?”
“这件事与我无关,信不信由你!”我冷道,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把她放走?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谁说我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劫狱来了?
我的心有些疼,疼得莫名其妙:“烟柳居那件事也是证据确凿,你又作何狡辩?难道那四百多条人命都抵不上凤玥萱一个人?”
“这是两码事!凤玥萱绝没有你想像的简单。”他吼着,声音却不大。
“我倒觉得你不简单。”我讽刺地说道,从他身旁越过,想要离开这里。
突然,身后被击了一掌,我便没了意识。
已经是第二次被软禁在明佛寺,并且被服下了软骨散,武功尽失,怕是连自保都成问题。
我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他是混蛋,手却不自觉地掐着一旁的白珞。
只听他嘶叫一声,挣脱了我的手闷闷地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女人竟然有掐人的癖好。”
我回过神来,朝他笑道:“彼此彼此,我也想不到你一个男人竟这般厚脸皮。”
他无所谓地笑笑:“一般一般。”
我扶额,跟他无法沟通,再说下去占下风的一定是我。
重新适应常人的生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体内的力量被生生地压制着,逃不出禁锢的牢笼。
服下软骨散,不仅会武功尽失,身体也比一般人脆弱,竟连一张桌子也抬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一般人抬不抬得起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清晨被一声声的鸟啼吵醒,我刚起身不久,门便被粗鲁地撞开,罗莉那张令我反感的脸便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皱眉,不悦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有些幸灾乐祸:“自然是看你倒霉,来寻乐子的了。”
神经病。
我冷下脸,一大早就见一坨恶心的东西在眼前晃动,真是倒霉透顶:“是么?但你似乎不知道随便闯进别人的房间是很不礼貌啊,莫非没人教?”
她气得直咬牙,脸色从白转绿,随后又变成了黑色。
她把一大盆衣裳丢到我的面前,盆子撞击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哼。
“把这些衣裳洗完,不然中午等着挨饿!”
开什么玩笑?让我替她洗衣裳?从哪来打哪去!
“放着吧,你可以走了。”我说着,准备开始洗涑。
罗莉威胁道:“别给我耍花样,反正凤玥清不在这,我怎么折磨你他都不会知道,况且我们日子还长着呢。”
我顿了一下,鄙夷她那幼稚的心态。
到斋房用了早饭,听大师讲了一个时辰的经文,便叫住两个僧人帮忙把罗莉带来的衣裳给搬到溪边。
我嫌弃地捏死一件柳绿色的长衫,扔进了溪里,看着木盆里还有那么多,干脆把剩下的全倒进清澈的溪水中,随潺潺流水漂流而去。
还真以为老娘没了武功就任你欺负?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鸟。
“没想到朕的皇儿已经堕落到要替人洗衣裳了……”
从斜上方传来母皇熟悉的声音,带着惋惜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仰头看去,见她正惬意地躺在粗壮的枝干上,一只脚随意地荡在空中,微微侧脸看着我,好不悠闲。
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不都是因为你的皇位!”
“这事也不能怪你母皇……”一个身着白衫的俊美男子突然出现,手里还抓着一只还在抽动着双脚的雪白的兔子。
我嘴角抽搐,才出来没几天,就去把巫师给勾搭来了:“母皇还真有雅兴,底下乱成一团,自己却在美人怀里过得滋润。”
她尴尬地看了正在疑惑中的巫师一眼,朝我笑笑:“这只是单纯的叙旧。”
您老人家真当我会相信?真是色性不改!
“裳歌,快正午了,咱们还是先解决午饭吧,这几日你受累了。”巫师有些心疼的看着母皇,眼里的流光满满是他对她的情感。
母皇起身,俯视着我说道:“常儿,你自己小心点,接下来的事母皇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在明佛寺住一段时间,母皇就先走了……”
说着,搂过巫师的腰迅速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这都是什么亲娘?男人都比自己的孩子重要!
她不知道我被下药了么?那么急着走做什么,至少也给我讨解药的时间啊。
我泄气地走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躺在上面看着天空,没有真气护体,身下石头冰凉的触感穿透了我的肌肤,直奔骨髓。
我的父妃不曾指望我能一展宏图,因为他知道我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胸无大志,像常人一样只想守着一片不会改变的净土,甚至懦弱地想要逃避一切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我也一度在想,我这般活着,究竟是对还是错?但终于还是没能找到答案,这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问题,也罢,人就这么几十年的时间,何必找问题让自己憋屈。
不知何时,我已经在石头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感觉眼前一切都铺上了一层黑纱,虚无缥缈,不知是现实还是虚无的。
“小姐,你又贪玩了,这次二夫人动了胎气,老爷定是会责罚你的。”
我看着眼前那个长得像九天的小男孩,又看了看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点心、长得和我颇有相像的小女孩,有些诧异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场景。
小女孩不耐烦地说道:“你烦不烦,都在我耳边嘀咕半天了。”
小男孩有些委屈:“可是,这次真的是小姐的不对,九天也是担心小姐……”
他也叫九天?不会有这么巧吧?
“我不对?要不是看在她肚里还有一条命的份上,她会比现在更惨!谁让她嫌活得不耐烦来招惹我。”小女孩冷哼,气愤地把还没吃完的点心扔到桌面。
点心在桌上滚动几下,留下点点碎屑弄脏了原本干净的桌面。
一个穿着绿色裙装,头发挽成双鬓的女孩走进来,福了福身:“小姐,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女孩霍的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男孩蹙眉,赶紧跟了上去。
房间里,男人浑厚的怒骂声撞击着墙壁,被弹进我的耳朵:“你娘都不在了,你能不能让爹省省心?”
“都是你!要不是你三妻四妾,娘才不会出家!”女孩跪在地上,娇小的身板挺直,她不满地吼着,却不见她流一滴眼泪。
三妻四妾?男人?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被惊到不行了。
怎么会有这么淫荡的男人?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竟有女人甘愿嫁他,还不止一个!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你住嘴!我让你去学堂就学了这些东西么?”男人黑着脸大骂。
这时,一个女人笑脸莹莹地从门口进来,她穿着一身粉色纱裙,整个人显得十分飘逸,她脸蛋也精致,相貌自是极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肚子太大了点。
她一手轻轻地搭在肚子上,抚摸着有些圆润却又紧致的肚皮,让我看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男人的身侧,伸手挽着男人的手臂,轻启朱唇,声音软软地安抚着盛怒中的男人:“老爷,嫦儿她知道错了,就别骂她了。”
男人柔溺地看着身边的女人,语气软了下来:“你呀,就是心善”
我看着,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疙瘩。
男人转过头看着女孩,脸色又变了个模样:“跟姨娘道歉!”
女孩满眼不甘,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吼道:“是她自找的!”
女人在男人看不到的身侧,朝女孩示威地笑着,看着就想让人扑上去抽打一顿。
“啪!”男人的手用力地扫过女孩稚嫩地脸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我的心一震,仿佛那巴掌是打在我的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
女孩捂着脸,瞪着男人,随后起身跑了出去,在门外站着的男孩连连叫道:“小姐!等等我……小姐……”
男人气结:“你回来!”
待女孩的身影慢慢消失,他才转身,伸手抚着女人微微胀起的肚皮,低声软语:“你怀了身孕,日后尽量离那丫头远些……”
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怀……了……身……孕!那个女人竟然怀孕了!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便被惊醒了。
这地方八字定是极差,我不过躺了一会儿,就做了这么荒唐的噩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