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貂皮外套,我冒着绒绒白雪,轻手打开无常殿的大门,也不想打伞,任融化的雪水浸湿了我的头发,有些凉凉的,却不及心。
我站在无香茶楼的门前,拢了拢敞开的衣裳,抬头看了看顶上崭新的招牌,抬脚走进了去。
街上来来往往也没几个人,茶酒里更是冷冷清清,怕光顾的不是苍蝇就只有我了,看来这也是受这皇宫事变的影响。
店小二见有人进来,殷勤地走过来,看见我,愣了一下,又恢复了一副狗腿的样子,他满脸堆笑的问道:“是七王爷啊!稀客稀客,不知您是喝观音还是普洱?”
我没有看他,淡淡地说道:“要间雅间。”
这间无香茶楼便是我们的分部,总部倒离这里远些,毕竟见过鬼也会怕黑的。
进了雅间,紧闭的窗门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显得有些阴暗,身后的小二顺手把门关上,在离我一尺外的地方单膝跪地,脑袋微微低下:“参见主上。”
“起来吧,东西准备好了么?”感觉有些倦意,声音便带着慵懒,没了平常刻意表现的威严。
“准备好了。”
说完,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兵官的军衣,又取了张易容用的面皮。
我脱下已被我的体温捂暖的貂皮外套,换上冰冷的军衣,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感觉脸上被盖上一张湿冷的东西,然后是一双手熟练地按压着,力道不轻不重,让我像着了魔似的想要入睡。
“主上,可以了。”
有些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由得一震,睁开了双眼。
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已经变了个模样,皮肤黑了几分,是长期晒过太阳的古铜色,皮肤也是粗糙的,整张脸变得十分平凡,是看过也不会记得的那种。
我摸着自己整过形的脸皮,不得不承认他的技艺很好,赞赏道:“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刘康。”
刘康?在这里做不觉可惜么?
我没有说出口,起身从暗道闪了出去。
成功地混进那些进宫的士兵的队伍,没引起他人的注意,我倒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成功的。
进了宫,我借着肚子疼的理由离开,偷偷来到承天观,一眼便见母皇已经端坐在凤椅之上。
她早已恢复往昔的威严,脸上也不再是病态的苍白,睨眼坐下文武百官,最后视线停留在了跪在地上的凤玥清。
“凤玥清,你可知罪?”
“臣,知罪。”
我站到阶梯下的守卫的官兵中,而这个地方正斜对着承天观,正好方便我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
这里正好少了一人,想来我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凤玥清跪在地上,侧对着我,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不真切。
此时已快到用晚膳的时间,天也快暗下来,我知道他们已经商议好了,我来也不过是听一个结果罢了,不知为何,但总是要亲耳听到才能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宣读最后圣旨的声音在整个承天观内清晰地响起,和空气融为一体被风吹进了我的耳朵。
他放纵罗莉给母皇下毒,知道真相后也不阻止,但所幸他也没有称帝,做代理皇上的时候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当我听到那句“贬为庶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不是处死就好,贬为庶民倒是很轻的了。
所幸母皇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沉重的心轻了大半,感觉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完整的觉了。
“女皇陛下,五王爷既然会做代理皇上,那他就有做皇帝的野心啊,望陛下三思。”
我一惊,谁那么大胆去拆母皇的台?
抬眼望过去,那四五十岁上下,两鬓染了几丝斑白的老女人不正是尤丞相么?她貌似向着凤玥萱那边的。
“那尤爱卿觉得如何?”母皇威严地问道,语气冰冷,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这……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好一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没想到这女人竟这般狠毒。
“我看爱卿的女儿也想夺了你的位子,爱卿也赶快些斩草除根吧,以绝后患。”
尤丞相一听,扑通一声赶紧跪下,颤巍巍地说道:“臣……陛下息怒。”
我倒是第一次见母皇的嘴巴竟可以这般毒,把尤丞相说得都结巴了,真真是佩服得我五体投地。
薛丞相见状,连忙站出来:“陛下息怒,尤丞相的意思是让五王爷远离皇都,那不如放逐边境,这既让陛下避免了手刃亲子的悲剧发生,又除了后患。”
放逐边境?没看见人家是一男人么,边境流氓这么多,那些守边士兵更是多年没摸过男人,让他去那里,这不是想让凤玥清死么!
好,好,好两个狼狈为奸的左右丞相,终于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么。
“就依薛爱卿的吧。”母皇说着,睨了眼身边的侍从。
那侍从会意,扯着嗓子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竟然答应了?
看着文武百官一个接一个推去,押解兵把凤玥清带了下去,我久久都没能从震惊中走出来。
怎么可以这样做!凤玥清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待人们都散去,我才偷偷闪开,溜进了母皇的寝宫。
“你倒是还有心情用膳。”
我从房檐跳下去,落到敞开的门前,倚着门看着正在和巫师用膳的母皇,两个人你侬我侬,好不快活。
她听到我的声音,头也不抬地继续夹着菜放到巫师的碗里,淡淡地说道:“你不在无常殿陪你的娇夫,跑来这做什么?”
我攥紧了拳头,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抓着门边的手上已爆起了明显的青筋。
说好的单纯的认识呢?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倒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巫师缠绵!私生活能不能再好一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怎么老是让我抓到她不检点的行为?我倒是宁愿像凤玥萱她们那样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起码她还能在我面前装一下,可事实是她对我连装的力气都省了。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搁在纹着青色花纹的瓷盘边缘,抬起头看着我:“这些日子你不在,你对皇宫里的事多多少少有些不清楚。但今天你也看见了,两个丞相已经站到了一边,你觉得母皇一下子还能怎样做?”
凤玥清做代理皇上时,处处压制丞相的权利,让她们生了异心,如今凤玥萱洗清了冤屈,两个丞相便倒向她那边,而且,看她们的样子是想挣得更多权力,这也是母皇没有料想到的。
人性本贪,这能怪谁?也只能怪自己没有别人的手段了。
有很多事我都从疾风那里听到过,也知道母皇现在的处境不怎么有利,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她见我不说话,叹道:“母皇老了,天下始终是你们的,等你和瑾儿都定了亲,我也该去陪你皇祖母了。”
三十几岁算老么,这是女人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好不好!我汗颜,明明是自己想要学皇祖母去享福,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你想好了?那五皇兄么?他的事你怎么解决?”
“不是有你么?”她理所当然地说着,随后下逐客令道:“你现在知道答案了,那可以回去了。”
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还有,每次都让我擦屁股这算是什么回事!
凤玥清是第二天才由士兵押到边关,我到无香茶酒交代人去半路劫人,才返回无常殿。
算算,九天好像生我的气很久了吧,也不知道他要和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我真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什么,人家修多乖,才不会这样子呢。
用了晚膳,我洗了个温水澡便往九天的寝室走去。
他从喝酒那天起,就一直在厢房睡觉了,虽然我隔天就跑去他的房间,但貌似都看不见他的好脸色啊,我怎么就特么的犯贱了呢。
推了推房门,是紧闭着的,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只好转过屋角,打算从窗户进去。
从窗口突然跳出一个黑影,我连忙跟了上去,步步紧逼。
刚刚有些好转的心又揪到了一块,是担心,更是害怕。
我在害怕什么么?
加快了脚步,从发间取下那只九天送的发簪甩了过去,打到了她的肩甲处。
那人摔到了地面,我落到她的身旁,用凤鸣刀的刀尖指着他。
她看了一眼凤鸣刀,表情淡然,却没有反抗。
我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看着那双熟悉的眼,慢慢俯下身子,扯开蒙在她脸上的黑布。
凤玥萱把架在她脖子旁边的刀挪开,尴尬地看着我,慢慢站起身。
“你怎么从他的房间出来?”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抓着凤鸣刀的力度告诉我自己有多愤怒。
这些天他的抗拒,难不成都是为了她?真是讽刺,一个是我的皇姐,一个是我的夫郎,两个人竟勾搭到一起了,甚至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如你所见,明眼人都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她说道,有种要和我撕破脸皮的意味。
“凤玥萱,你真是变了!”变得陌生了,我真的不认识这样的凤玥萱,她从不会为了哪个男人这样过,她从来都是理智的,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
“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快点放手吧……”
没等她说完,我抓着凤鸣刀扫过去,却让她给避开了。
“我现在就让你清醒清醒!”
月光下,刀光剑影,惊醒了早已入睡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