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他退后一步,收敛了笑意,平静道:“我是冥河的守护者阴司,不是什么阿陵,姑娘怕是认错了。”
“不,我没有认错。”阿莲哽咽了声音,握住他的手用脸颊轻轻磨蹭,道:“你真的……再也记不起我了吗?”
“地府看似繁华,终不过恍然一梦,执念过深只能永坠地府。”他维持平静道:“所以姑娘还是快点离开冥河,前往奈何桥吧。”
阿莲眼波中映着灯火,眼角分外明亮,有什么东西,却终是镶在眼角没有落下来。
阿陵……是我啊,你最爱的人,你竟连一点都记不得吗?
“我不要你忘记我,我要你好好记得这一切。”阿莲伸臂搂住他的颈,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惊愣住,没有动弹。她阖目,泪落,心儿颤抖。
“你到底是谁?”他心中难受至极,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已经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阿陵,你要记得,好好活着。”她的声音带着咽哽,带着哭腔:“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有朝一日我会回来找你得。”
以魂飞魄散为代价,逃出了天牢,将最后一缕魂灵融入你的体内,这样我们就……永远也,不分开了……
他愣愣看着眼前消散的女子,心中五味杂成,说不出滋味,只觉得口中涩涩的发苦。
到底怎么回事,看到这个女子消逝,他为何会有心痛的感觉?
他失了心似的,向前走着。阿莲的哭声在耳边不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有朝一日我会回来找你得’,他心中凌乱,只觉得理不清头绪。
自有意识以来,他便呆在冥河里,将那些来往的魂灵,渡过漫长的黄泉路。
期间见过许多孤苦聆听的女子,她们的身世是那样的悲惨,他却没有半点动容,更没有一丝怜悯之心,但当这名女子出现的时候,他下意识便想去见她。
亲眼看到她的容貌,亲手将她搂进怀中,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温声的安稳她,但他的理智战胜了他的内心,他没有这样做。
“老朋友,你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黄泉路,来到他的眼前。
这一声响吓了他一跳,司长陵回过神来,脸上却是愁苦之情。
“悦,你怎么来了?”
“做了阴差之后,好像变得更忙了,倒让我更加怀念当阴司的逍遥日子,所以回来看看。”玥心中担忧,便又问道:“不过,你刚才在看什么?”
司长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情落寞,他回望身后一眼,似是不舍道:“没什么。”
“其实我都看到了,那个女子是来找你的。”玥平静地说道。
司长陵垂下目,无力地道:“可我却不认识她。”
玥默默站在她身边,欲言又止:“习惯就好……”
司长陵抬眼看向他,不自觉地问道:“那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玥眼中全是诧异,他望向司长陵的眼,却见那双眸子中充满不解,全是疑惑。
“当然有,这里来往的亡灵,就会有一些在凡界受过创伤,即便身在地府,人也混乱不清,也许那个女子,是将你认作他人了。”玥微笑道。
“是吗?”司长陵微微皱眉,原来是这样,她只是认错人了,而他恰好生了恻隐之心,没有将她推开罢了。
玥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别过了头,没有说话。
他们站在冥河的河岸上,过了许久,玥终于出口道:“老朋友,你听过冥河的传闻吗?”
“冥河的传闻?”司长陵感兴趣地问道。
“不错,我曾经以为,我会永远留在冥河,死不了也离不了,直到你前来接替这个位置,而我受到了阎王的传召,成了地府的一名阴差。”
司长陵看向他,一双眸子微显惊异之色,却只有一瞬,转瞬便恢复寻常的淡漠,他的语气柔和道:“你想说什么?”
“在地府有一个传闻,身受阴司一职,便要守护这片冥河,更要依赖它而生存着,若要离开,除非……”玥没有把话说完,停顿道。
“除非什么?”司长陵更加好奇地问道。
“当鲜血染遍黄泉,彼岸花开,才能够解脱。”玥认真地说道:“不过,这只是个传闻,说不定是假的呢。”
“无聊。”司长陵别过头,淡淡地说道。
“嘿嘿,难道你当真了不成?”玥嬉笑道:“对了,我在离开冥河之前,去了黄泉梦一趟,在那里我得到了我的名字和回忆,可我……不想再投胎了,也许留在这才是最好的。”
“你是说……在黄泉梦里,能看到自己的过去?”司长陵又提起了兴趣问道。
“当然能,不过现在的你不能,因为历来每一任的阴司,都不被允许拥有过去的记忆和名字。”玥遗憾地说道。
“也罢,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司长陵口是心非地说道。
“不过……有我在,我可以代替你让你进入黄泉梦。”玥拐了个弯子,笑嘻嘻道。
“……你告诉我这些,又想帮我,是为了什么?”司长陵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和曾经的我一样可悲,失去了一切,再也无法挽回的一切。”玥的表情又认真起来。
“那就……多谢了。”司长陵冷冷说道。
“别着急谢,我身上的能量极弱,无法打开黄泉梦,不若再等一百年,正是通往黄泉梦的去路打开的时候。”玥慎重地说道。
“还要再等一百年啊。”司长陵有些失望道。
“不过百年的时间,对于你我永恒的寿命,这点算不得什么吧。”玥夸张地说道。
“也好,那我就信你一回,百年之后,我要亲自前往黄泉梦。”司长陵坚定地说道。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不强求了,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记忆吧,再见。”玥转身离开。
孤灯相照,司长陵站在河岸前,盯着摇曳的火苗。他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灯影渺渺,他的半张脸映在灯花里,心中百转千回。
一叶扁舟划过,海风将烛火吹灭,满地的清辉在司长陵面前亦是失色。司长陵面色冷清,幽然站着。
“我的过往……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
我忘了我是谁,从何而来。我在冥河里过着孤寂得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死不了,也离不了。
直到有一日,我才知道自己生存得意义。在我的体内,有一株寄生在我血肉之中得妖莲。
它是集一个妖精百年年修为幻化成得美丽花朵。
花得主人不想我死,所以我好好活着。
“几百年来都是你陪着我,不知不觉已经了这么久。”
司长陵倚靠在树身上,是他在说话,可是他的眼前却没有任何人。
反倒是他的体内,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那声音娇柔的笑了笑,道:“是啊,自从我有意识以来,你便每日都来找我。”
“……”司长陵干咳了一声,他不过是闲的无聊,与她聊几句罢了。
长久以来,他只知道她以妖莲的方式,寄存在他的体内,以他的精血养育魂灵,除此之外,对他并没有恶意。
原本许久之前,她还不会说话的,也就是最近一个月,他发现她会说话了,所以就在闲暇的时候,找她聊一聊有趣的事情。
“对了,我见你喜欢给人讲故事,不如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温柔地说道。
“好啊,洗耳恭听。”司长陵轻松地说道。
“在我还是一朵妖莲的时候,有一次冥海遭受大难,海水将周边的海岸淹没,几乎没有生物能够幸免。”
“有个人将正在痛苦挣扎的我,从冥海里托起。”说到这里,她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哀伤,道:“他还将我托付给一个鲤鱼照顾,为我取名为阿莲。”
“几百年后,我修炼成人因为宿命……再一次遇见了他。”话语梗在喉咙里,灼灼发热。
此时,粉色的花瓣围着妖莲打转,一滴露水滑落,却更像是人的眼泪。
“你哭了,为何而哭?”司长陵不解地问道。
“因为……他忘了我,和我们的一切。”
冥海中灯火通明,遮住司长陵的紧张,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带着莫名的期待。
“这个故事的结尾……是你们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我在等他,几百年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她哀叹一声道。
她的声音总是这般温柔,那么近,却那么远,他听见低低的叹息声,想要拨开迷雾看清她,却连她的衣服颜色也看不清,可是在他的心底,却始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你总说,我像他,所以才在我体内寄宿的吗?”司长陵好奇地问道。
她流着泪,想把心事告诉他,话到嘴边,却那么苦,什么也说不出。
最后只凝成一句:“你想知道答案吗?”
“我……”他犹豫地开口,因为他真的很怕听到,那个不想听见的结果。
“还是算了吧,有人来了,我该去渡他过河了。”司长陵跃下树身,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此刻尚是一朵妖莲之身的阿莲,垂落了几片花瓣,露珠顺着花瓣流淌,她已经哭不出声来,抽抽搭搭地喘着气。
“笨蛋……那个人就是你啊……”静寂无声之中,这样的答案显得那样突兀。
情因念而起,了却一段记忆,亦会相见、相识、相知、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