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吃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君无忧:“你要做什么?”
君无忧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探探白意的脉搏。
果然,她脉搏蹊跷,如珠走盘,君无忧的眉头一皱。
“既然有了孩子,像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以后就别见了,还有...酒也别喝了。”君无忧放开白意的手。他也没有想到,白意真的有了孩子。其实白意有了孩子对梨国来说是一件喜事。但有了身孕的女人,总跟一些妩媚妖惑男人待在一起吃酒纵乐,对胎儿总是不好。
白意大吃一惊,她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她怀孕了?
“朕有了孩子?”白意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男人生孩子。
“恭喜陛下。”君无忧又拱手一揖,好好的道了一个喜。
此刻,蒋杰的脸色无比苍白,他心里正盘算着,一定要想尽办法和白意在一起,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甚至已经没有那个机会。
白意踉跄的走回到软榻上,神情呆滞,像是惊吓过度,她手指有些颤抖,扣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压惊。才道:“来人,宣太医!”
太医进宫为白意号脉,证实了她有身孕的事实。
白意坐在软榻上,好一会儿,她才有一点表情,伏在地上的太医和蒋杰都不敢作声,白意的神情实在奇怪,甚至有一丝悔意。
她说:“朕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太医不敢抬头,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冷汗。白意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他密密的处理了这个胎儿。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退了出去。
蒋杰继续伏跪在地上,不作喘气,此刻,他更不敢多说,只能静待。令他感到开心的是,白意不会留下白珏的孩子。
——
君无忧走到飞霞宫,这里红砖碧瓦,是当年白意特地为君无忧造的,后来,这里始终空着,直到白意遇上了白珏,这里的才有了真正的主人,帝后之宫。
飞霞宫比梨国的宫殿都要庄雅,里面挂着一道道青色的茜纱,飘飘垂下,隐隐绰绰,如烟如雾。住在这里的人更不像红尘中的凡夫俗子,而像谪仙的倒映。
真是一个梦幻的地方,有一个梦幻的故事。
如水的琴声悠然响起,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一声声哀婉沁入心间,盘旋在宫殿中。
这里没有宫女侍侯,只有白珏一人膝上置着一张琴,自我陶醉的弹着。
闲情雅致,倒是他的一些风格,只是,曲子略为伤感。
君无忧撩起一层又一层纱,终于走进了一个空旷的地方。
“我以前总在想,像你这样气宇不凡的人,怎么会是乞丐?”君无忧坐了下来,他很平静的坐在白珏的对面。
许多猜想,如今都有了答案。
“你本是蓝月玉的玉灵,气质高华,并非凡尘中人,但我不知,你为何不与另外的半块灵玉合并,而是甘心当个凡人,留在白意的身边?”君无忧看出白珏的气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道的正是他。
蓝月玉曾是太子无恨的灵玉,君无忧清楚它的属性。刚才在玉梨殿上,白珏因为愤恨白意给他穿上的青袍,因此暴发玄力毁了衣袍,那是那时,君无忧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白珏弹着琴弦,神情淡淡地说:“三界之灵,皆有七情爱恨,贪痴嗔念。上神应该知道,玉灵也是灵,是灵皆有可能动情。”
“你动了情?”君无忧眉头一皱,如果玉灵动情,合并一事恐怕是个麻烦。
“我本是太子无恨之物,因太子无恨元神毁灭,我不幸遗落人间,辗转几千年,我落入不同人的手中,我只是作为一件灵器存留在这世间,见惯了人间美恶,善恶报应,看遍了人性丑陋,杀伐斗狠。唯独没有见过,有一个人会对一块玉说话。”
白珏想起了许多往事,在人间的几千年,他什么都经历过,可就是没有见过谁对着一块玉说话。
那年
锦国皇帝为了讨好白意,特意把凝蕊公主的遗物‘蓝月玉’贡上。因此,白意回赠了一株四季不凋的梨花树给锦国国君,以此交好,边境无战事。
蓝月玉到了白意的手中,她名其曰是用它镇国之用,其实,每天都把蓝月玉挂在玉梨殿欣赏。不管遇到什么事,开心的,伤心的,她都会对着那块闪着蓝晕的玉说。
她说:“朕喜欢一个人,可他不喜欢朕,你说,朕是不是应该把他抓起来?”
蓝月玉听得见,却没有机会对她开口。
她说:“他明明喜欢他的师父,却不肯承认,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情?”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白意爱着君无忧,却发现还有一个人爱着君无忧。
白意每天都会对着蓝月玉说话,有时侯会说她今天吃了多少饭?或是什么菜最好吃?有时候又会说,朝中哪派势力正在蠢蠢欲动?百姓如何称她明君?不过,她说的最多的,莫过于君无忧。
其实,白意还会哭,她曾举着酒杯,半醉半醒,又哭又笑,她说:“我本来是想成全他们的,结果,却害了她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或许...是因为我放不下,即使我拿出了一国之君的气度,还是抑制不住我身为女人的心。”
她是那样的爱着一个人,却又不得不放手,装得很大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心情很好,没有再提君无忧的名字,似乎已经把那个人忘了。
她常谈的,不过是梨国的朝政,六国的交邦。
直到有一天,君无忧来了,他告诉白意,他要娶玉绮罗为妻,在梨国举行婚礼。
人前,白意笑着,看不出任何的痛苦和伤悲,甚至大方的说,要不要送一座城池给他们当贺礼。
人后,白意对着不会说话的蓝月玉,痛哭道:“他们终究是在一起了,我却要装着不在乎的样子。可是爱过的,哪能不在乎......我感觉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
他看见她的眼泪流穿指缝,看见了她所有的脆弱。可他是一块玉,不能借她肩膀,不能给她怀抱,也不能为她拂去眼泪。
再后来,白意告诉他,君无忧和玉绮罗在忘忧崖决战,最后消失不见,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
白意坚定的说:“朕会等他的。”
她一直在等那个人,为了那个人,扛下梨国所有的舆论,不惜放言天下,称自己不再成婚。
就这样,蓝月玉听了整整八年的故事,
八年的故事,他读懂了一个人,甚至想为这个人守一生一世。
琴声忽然而止,白珏面若冠玉,神情淡然,月色的长衫,硬是衬出他三分清冷。
他说:“我对白意生了情,为了救她毁了玉身,因此生了玉灵。”
所以,白珏说他的命是白意给的,指的并不是白意把他从十字巷口带出来,而是指白意的情让他生了玉灵,得以幻化成形。
他依然记得,十字巷口,一堆乞丐,他就是其中一个。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时的他刚刚化作人形,什么都很陌生,连记忆也失去了。
他饿了就去捡东西吃,他困了就缩在檐下睡觉。因为他总是不懂乞丐的规矩,总是被人殴打。那时候,他感觉做人也没什么好的,饥饿,伤痛,无助,绝望,仿佛身陷地狱,无法超脱。
他绝望的想要立刻死去,但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又是什么样子?
有一日,他吃着捡来的剩面,认为做人最快乐的就是吃饱。往往事不如愿,总是不得安生,几个嚣张的乞丐扔了几块石头砸得他额头冒血,这并不糟糕,因为乞丐有乞丐的统治规则。可是为什么,就连小孩子也要欺负他,调皮的孩子往他蹲的地方撒尿,甚至嘲笑,唱起侮辱乞丐的童谣。他像只受惊的老鼠,灰溜溜的躲进了巷子里竹竿下,远离人类的玩弄。
那样的画面,却吸引了路过的白意。
白意停下了脚步,驻停在他的侧面,望着他那么狼狈的吃着面条,心里却有怪怪的滋味。
也许是八年的相处让她产生了特别的感情,初见他化为人形,才忍不住多看几眼。
白意是一国帝君,她不会那么认真的去注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唯独他,是那样的一个例外。
白意拔下一支金簪递到他面前,笑魇如花:“你我有缘,送你的。”
白珏看着她,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好像在哪见过,可惜他想不起来了。
只因那一句,你我有缘,他信了。
他握紧白意送自己的金簪,妥善的藏起来。
白意离开的时候,他想了许多,不能让这有缘的女人跑掉,于是他追了一路,像个追逐太阳的傻瓜,明知追不上,却还是舍不得停下,他赤着脚,忘了疼,追着那华顶马车,有跌倒过,也有被人推开过,他气喘吁追到了宫外。
可那个说和自己有缘人女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