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魇,海捞针

芦影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瞪着一双木然没有神采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意识还未回归,还在梦中神游,眼眶却慢慢湿了,两汪清泉顺着脸颊滑落。

“小鹿儿,别怕,别怕!”江先生看到这副模样的芦影,心口觉得有些不顺畅,堵得难受,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怀中略微颤抖的身体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没有什么人会在他面前哭泣,早已在哭之前被他丢出去了。

芦影紧紧抓着眼前人胸前的衣襟,双手紧紧攥着,压抑着心里的痛意。梦中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前来此地找他是对是错,是不是他早已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生死相携?

“别哭了,告诉大叔,发生什么事了?”江先生手捧起芦影的脸颊,手指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芦影低着头伸手推开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没事儿,只是……做恶梦了。”望向江先生的脸上堆起笑意,只是那眼角挂着的泪珠让人我见犹怜。

“……”沉默了许久,江先生走到桌岸边,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她。

芦影迟疑了一下,身后接过来,小口抿着那沁凉的水,就像是自己居于陌上水边时候,每日感受到的冰凉。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便强求。过两日,脚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便差人送你离开。”江先生的话让芦影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捧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骨节也因此变得苍白,脸色一瞬间煞白,她拧着眉头,牙齿紧咬着嘴唇,她还要找那个人,若是离开了,可怎么办?

“怎么?你不愿意?”看到芦影的表情,他脸上闪过疑惑的神色。想到自己是在山中寻到着丫头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怀疑,或许这丫头真的是想要轻生。

“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看芦影没有说话,他眉头微微拧起来,眼神深邃不能探查其中的情绪,只是他紧握的手,泄露了他此时的担忧。

芦影依旧低着头,紧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她还要留在这里寻找辛朗的下落,现在她还不能离开,深吸了一口气,帷帐的暗影遮在她脸上,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是她声音里带着的伤感像是晚潮一般要将所有人淹没,“家里……已经没人了。我此行出来,是为寻亲。”

江先生有些微愣,还是有些不明白,看着她身上的红衣,“依老夫看,你这身上应是喜袍,怎么,难不成有人强婚?”

“不是的,”芦影手指摩挲着杯壁,修长的手指在那光滑的杯沿划过,发出一声乐音,“他走的那日,正值我们新婚。他踏着夜色离开,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他让我等他三月,若是三月未归,便可自行改嫁。我在家中苦等三月之久,每天坐在门前,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坐……便是一整天,可是,他没有回来。后来的几日,我夜夜深陷梦魇,梦见他满身是血他躺在荒野里,好生凄凉。”话未完,芦影已是满面泪水,晶莹地挂在脸颊上,身体微微颤抖,心口痛意阵阵传来。

“既是如此,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山里?”江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方白色锦帕递到她面前,在床边坐下,手轻轻拂过她的脊背,原来她要找的人是她的夫君。

“我不知道,只知道走了好久,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山里了。”芦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手握着那方锦帕,那锦帕上绣着一轮银色月轮,隐在轻云中微露着半边脸,边上绣着两个字,未明。

江先生伸手抚过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歪着头,伸手抹去那还未拭干的泪水,“你要找的人在这山里?”

“不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他来了南疆。”芦影想起你那日陌上河边,那身着黑色铠甲的人告知她的情形。三月,若不是自己使用禁术,现在应该已经陷入沉睡,等待第二年的新生了,即便现在找到他,又能相伴多久?等到秋去冬来,她还是会走向老路,沉积在无边的黑暗中。

看着坐在榻上的人影,江先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约定三月,为何你不另嫁他人。”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多余,若是真爱,苦等千年万年又如何。“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天下之大,你这般无目的地寻找,不异于大海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