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一梦至长

第192章:一梦至长

大火来的十分突然。

整个天空像是被架起来了一层架子,黑色的柳絮均匀的铺在上面,有人往上面扔了一个火种,便瞬间干柴烈火的烧了起来。

滚滚尘烟中,陆瑾珩一直拉着时沐笙的手。

大山里不比城市,有什么意外可以打急救电话,靠天吃饭的人,一旦遇到火灾人力无法掌控的情况,亦是无计可施。

村民们自觉的拍成队,像是一列黑压压的蚂蚁,手中提着水桶。杯水车薪的往那燎天的大火中泼着。

那是秦烟的院子。

时沐笙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被那满院的鲜花所惊艳到。小学堂中孟湛捧着的那盆兰花,这是一个极其爱花的女子,亦清雅的如松如墨,让人心甘情愿的称呼这个女人为一声“先生”。

她是女人的身体,却有男人的脊梁。

“沐笙?”

赶来救火的沈嘉霖诧异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此时此刻,深春芳菲尽,一场大火烧尽了满院的姹紫嫣红,小木屋只剩下断臂残骸,然而那场大火却不放过这些将要成为灰烬的废墟,盘旋扭动着身体,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把天空燎开一个大口子。

“人呢?”

时沐笙咬着牙问,陆瑾珩察觉到了她的僵硬,用力握了握她的掌心,扶住了时沐笙的肩膀。

“别急。”

如何不急?

人命关天,时沐笙的脑海中浮光掠影的拂过秦烟的身影,越发心慌。

沈嘉霖摇了摇头:“还没有找到。”

时沐笙只觉得喉咙一阵一阵的发紧,她挣开陆瑾珩的手臂就要往那炽烈的火焰里冲,陆瑾珩猝不及防,竟被她往前逃了些。大手一捞,就紧紧的抓住了时沐笙的手腕,镇定的声音终于有些怒意:“你不要命了吗?”

“有人在里面!”

时沐笙大叫,发生的声音歇斯底里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这么上心,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宿命一般,牵引着她。很久很久以后时沐笙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慌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秦烟,又是一个怎样苦命的人。

“你能干什么?”陆瑾珩拽着时沐笙的手腕,把她死死的按到自己的怀里,察觉到对方的发抖,他深呼一口气,用惯常的,冷静的声音说道:“别怕,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一看。”

说完,他就脱下外套,时沐笙僵在原地,看着他裹着一张湿漉漉的毯子,未来得及告别,一头冲进了火海中。

时光首尾相叠,这波澜壮阔的一生,时沐笙依稀记得,她这辈子经历了两次大火。前一次,仍是陆瑾珩守在她的身边,两人在那漫天的大火中死死的握紧对方的手,生死爱恨,宛如一场绚烂的烟火,灿烂几瞬,便突兀而灭。后来荆棘,诡诈,生不见,恩怨,都像是一根又一根的刺扎在心上。

“陆瑾珩!”

时沐笙陡然大喊了一声。

沈嘉霖来不及抓着她,亦随着陆瑾珩冲了进去。

这是业障。

时沐笙想,喜欢一个人,看到他身陷泥淖,就算你浑身上下都骨头都分崩离席,也要拼凑出最后一根筋脉,紧紧的拉住他。

小木屋已经烧的只剩下了架子,满院子的花早已经成了灰烬,再不见昨日半分的姹紫嫣红。时沐笙喉头发紧,周身炽烈的火焰燃烧着她,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己到了什么样的地方。

人间炼狱。

“咚!”

头顶一根房梁被烧断,猛然坠下,正要砸到时沐笙的头顶时,一个人影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她。

男人清冽的须后水钻进鼻腔中,时沐笙顿时安心。随后只听到陆瑾珩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你怎么进来了!”

时沐笙手脚冰凉,她握住陆瑾珩暖热的手,没有说话。

进来容易,出去很难。大火中辨别不了方向,四面八方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时沐笙和陆瑾珩只能依靠混混沌沌的火势大小来辨别方向。

一路东躲西藏,陆瑾珩身上披着的棉被,里面的水已经开始温热,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被蒸发干净。烟雾缭绕,呛的人睁不开眼睛。

陆瑾珩抓住时沐笙的手,他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沉沉的声音在时沐笙的头顶响起,像是在一字一顿的阐述某种约定好的誓言似的。

“沐笙,我……”他咳了一下,声音间像是盖了一层雾,混沌的,喑哑的:“你快走,别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时沐笙的错觉,她竟然从这番话中听出了陆瑾珩的精疲力尽来。

心脏跳的吓人,控制不住的往下落,两人在大火中,互相支撑,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火舌在周围舔舐着,蠢蠢欲动。

“陆瑾珩。”时沐笙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她重复了他一直说着的两个字:“别怕,”

时沐笙的眼睛盯着周遭,扫视了一圈:“我在呢。你知道算命怎么说我们吗?我们是大富大贵的人,但是波折很多,熬过去,就一生顺遂。你坚持住,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向来她是小姑娘,陆瑾珩挺拔的身影守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说“别怕”。如今两人的位置互换,时沐笙安慰起来人倒是有棱有角的,让陆瑾珩不禁轻笑了起来。

他揉揉时沐笙的头,咳了几下。

这是他的人间,这是他的妻子。

这是他需要守护的,保护的人。

“我们走。”

步伐踉跄,互相依偎,一次又一次的惊险中,时沐笙倒是先挺不住了。

“沐笙。”

陆瑾珩拍了拍她的脸,时沐笙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沾在了一起,头一栽一栽的,靠在陆瑾的怀里。

“说好要陪我呢!”

陆瑾珩坏心的捏着她的鼻子,时沐笙哼哼唧唧的叫了几声,眨巴了下眼。

“坚持一下。”

陆瑾珩声音温柔。

这一夜至长,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两人才找到了秦烟。

她还没死,穿着一件烟蓝色的花布裙子,头发散了下来,虚脱的躺在地上,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时沐笙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幸好……”

她兀自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