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夹杂的诸多嘲讽着实刺痛了郁夙,可是……
“你就算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他现在,在青萝手下走不过五招,五招,他必死无疑,这已经是注定了的。”他冷冷道。
只是恐怕连郁夙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藏于袖袍中的手掌正微微颤抖着,一如他的心情——
难受的其实不止是她一个人,不是吗?
可是。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那段友情。
时间会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郁夙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双手,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不后悔,也不会后悔,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后悔。
她是他心里的毒,经由时间的洗礼已然成了他最深的执念。
“你不肯说,是吗?”君初月紧紧盯着他,然而四目相对,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却仅仅只有漠然而已,那惯有的温润表情不过是用来掩饰内心的伪装,摘去这层伪装,真正的他也如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没有区别,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
她笑起来,笑出了眼泪,却是一字一句咬着牙开口:“郁夙,我说过了,我不可能喜欢你,我可以把你当朋友、当亲人,甚至生死之交,但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那个人都不可能是你!”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是他吗?
郁夙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动作极小,谁也未曾发现罢了,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亲耳听到她说出来时,他还是心头像被人重击了一下,疼,密密麻麻的疼刺激的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未必就如你想象的那般爱你。”他听见自己如是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尽管明明知道这个说辞连他自己都无法去相信,可是谁知道呢?不管是人还是神,总要给自己留那么一分希望不是吗?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君初月也停下了挣扎,沉默地望向水镜,看着里面倒映出来的景象,眼底,不减心急如焚。
……
明罗帝国,皇城。
昔日的将军府早已易主,曾经慕容府的牌匾也被替换下来,近三年时光辗转而逝,一切皆已经物是人非。
“喂,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这里可是镇南王府,无关者速速离开!”大门口的守卫厉声驱赶着一名头戴斗笠、身形颀长的男子。
说来那男子在路边站了有一段时间了。
斗笠完全遮住了他的脸,来往行人都看不见他的容貌,只知他一直都在往镇南王府的方向凝望着,不言不语,也不晓得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镇南王府的守卫来驱赶,他才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人群当中,仿佛从未来过一样,未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这人当然不是别人。
正是慕容封渊。
那天他知道君初月回了祭殿之后,就有了寻找的方向,再不像以前一样如没头的苍蝇那般乱碰运气了,伤口刚结了痂,他就迫不及待地起程回了明罗帝国。
到底是曾经大权在握的大将军,对明罗帝国的边防种种仍旧了若指掌,这一路过来,大大小小的盘查全部都被他巧妙避开,不费吹灰之力就顺利地进了皇城。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将军府,他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触,即便被人驱赶时,他也没有丝毫发怒的感觉,心静如止水……
他又转往祭殿而去。
依然是轻车熟路,尽管并非祭殿中人,但从被大祭师带入皇城伊始他就在这里习武、成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即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在不惊扰到别人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找到通路。
循着刻于脑海中的记忆,他来到祭殿内的一处小屋前。
屋子很是简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门前摆了一把小竹椅。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身穿大红嫁衣的少女正坐在竹椅上,两条腿轻轻摇晃着,眼波流转、眉眼间皆是盈盈笑意。
“初月……”
他不由自主轻喃着,伸手似乎想去抓住那抹幻象,却不料就在这时,紧闭的屋门开了,一道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撞入他的眼帘。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未开口,一席冰冷话语便如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将他心底泛起来的喜悦给浇灭。
唰!
长剑出鞘。
慕容封渊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剑尖毫无一分迟疑地径直指向自己,再看看对面那双一如记忆中相同,却没有半点感情的墨色水眸,薄唇轻轻扯了扯,继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你还是不记得我吗?那天……我以为你想起来了,我想叫住你,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你就已经离开了。”他开口。
当低沉的声音响起,透过水镜流淌在万仞崖下的空气中时,君初月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他、知道。
他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
“慕容封渊,我知道错了,那天我不该逃走,我应该留下来才对,我应该留下来把一切都说清楚,我要告诉你我做的那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人控制了……”她念叨着,有些语无伦次,随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眼泪也像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地砸下来。
她很无助。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什么都能看得见,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水镜里那清隽无双的俊美男人,已经向假的她踏近了一步,锋利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无论是他还是她,只要再往前半寸,就会让他血溅当场,而他的脸上却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凤眸若星光璀璨。
笨蛋!
她是假的!
她真的会杀了你!
君初月想喊,心里却明白,无论她多么声嘶力竭,慕容封渊也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她”而已——
“初月。”他又叫,低沉醇厚的嗓音温柔好似一坛经年美酒,一经启封就醉了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