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在层层掩护之下送到了京中。
因为发现敬王的人手还一直留在江东暗暗盯梢,这次的通风报信做得更为小心谨慎。
顾文君收到的时候,都不禁惊诧。
信从里到外是做了严密.处理的。
信笺上封了一层特制的蜡。
中途一旦有人拆过,便会融进纸张里毁掉所有的文字。信纸上也涂了一层稀释过的毒水,会在对方手指上留下记号。
这信本身是分了三层的,前后都夹了一张极薄纸片,用假信掩人耳目,真正的内容则封在中间,需要小心揭开表层才能看见。
这些手段本就是顾文君教会柳柳的。而且她特意嘱过,这写信的法子繁琐,收信人拆解的步骤也复杂,只有传送极其重大的消息,才需要用到这个方法。
显然,这封信就至关重要。
顾文君小心翼翼,逐一打开信。
看完,顾文君读信都愣住了。
“怎会如此……”
她之前是有猜到传说中的神医谷向天与江东的渊源颇深,偶尔的行踪都与江东有关。
当初。
从陛下,到敬王,接连出现在江东,其实都是为了找到谷向天。
但纵使顾文君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这位似乎无所不能的神医竟然就来自顾家!他不叫谷向天,他叫顾向天!
更让顾文君心中梗塞的是这件事竟然还与萧清乐、顾长礼和她娘亲的陈年旧事有所牵连——
顾文君不自觉地握紧了信。
她原以为只要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把顾家踩在脚下就能无所顾忌地揭穿萧清乐和顾长礼的真面目,让他们承认当年的龌龊,向她娘亲低头认错,偿还清白。
顾家背后有敬王,她背后就有皇帝陛下。
在她和陛下的联手下,敬王殿下都已自顾不暇,几乎放弃顾家了。
她也正在按计划那样一步步蚕食顾家,只等着挖出他们想要遮掩埋藏的辛秘。可当这秘密终于露出一角,却完全出乎顾文君的意料。
这竟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内宅后院上位计!
顾文君已经知道了,萧清乐嫁给顾长礼是另有图谋,而她的两个孩子顾瑾、顾瑜在婚前就已经怀上了。
要么,萧清乐是早就和顾长礼有染,要么,萧清乐就是之前还勾搭过别的男人。
后来顾文君也从萧清乐的贴身嬷嬷那得知,这胎很可能不是顾长礼的。
所以这也能证明,萧清乐一定与另外一个男子纠缠过,直到后面萧清乐才决定选择顾长礼!
顾文君猜想,因为萧清乐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谁是神医?
萧清乐贵为郡主,又是敬王殿下培养的义女。敬王授意她从京城送到江东郡,一定是为了那个神医!
难道顾瑾和顾瑜是神医的孩子?
不不。
若是这样,萧清乐早就迫不及待地向敬王殿下献功了,哪里还会在江东忍耐这么多年。毕竟京城的富贵远不是江东能比拟的。
要是真的得到了神医的孩子,还会找不到神医吗?
那她的娘亲呢?又是怎么回事?
当初,她娘病了,顾家是请了大夫来看的。顾家能出神医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连寻常小病都医治不了?
也就是这件事让萧清乐找到了算计攻讦的机会,硬是让顾长礼相信了她娘亲与别的男人有染,当场休妻又把她娘亲赶了出去!
顾长礼的愤怒不似作假。
无数思绪从顾文君的脑海里翩然闪过,她一时间思绪凌乱,也理不清了。
她一边想,一边扯了信放到蜡烛上烧烤。
等到信全数烧毁,不留一点痕迹方才收回手。
顾文君知道,这件事麻烦了。
她想把敬王杀人灭口也要压下去的秘密往事公之于众,势必又要与敬王对立。听闻敬王殿下在皇陵守孝,低调谦逊,克己守礼,挽回了一些世家声誉。
但是顾文君清楚,敬王是绝不可能甘心一辈子留在那里的。
他迟早会带着兵马杀回来。
所以,顾文君也要协助陛下,做好充足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想了想,顾文君再次翻开书册。
撇去这最大的秘密,顾家的事仍然是一堆脏污糟粕,如今他们互相生恶,顾文君都无须刻意下手,只要稍微推动,就能让他们斗来斗去,把自己耗死!
顾瑾和顾瑜这两颗棋子还没开始真正发挥功效,顾家就已经快撑不住了。
等这对养坏的儿女闹起来,那才叫难看。
顾文君知道这急不得,还得慢慢磨,把顾家熬得差不多了,秘密自然就倾泻而出。
她不能因为这些劣质的极品坏了自己的计划。
沉思一段时间后,顾文君便搁下了那些纷乱的念头,再一次伏案奋笔疾书。她要对付敬王,要帮助陛下。
功名利禄,可不能少。
这次的殿试,她已经夸下了海口,非状元不考!顾文君自然要应诺。
“唰。”
烛火摇曳了一整夜,终于耗尽干涸。
天蒙蒙亮。
太后丧事过去数月有余,一切尘埃落定。
拖延许久的殿试也终于要开始了。
且不说参加应试的衣裳行头都要一一准备起来,就是焚香沐浴,祭祀求平安一系列祈福也要紧锣密鼓地安排。
这时候,父母双亲,师长先生们更是会如临大敌,一步不离地看着考生,时不时地嘱咐,生怕对方出了什么意外。
有些考生的娘,直接就在书院附近住下了,寸步不离地照顾孩子,还能熬汤送药滋补。离得近的,就直接把孩子接回家了。
不过科举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纵观整个文山书院,最终入选殿试的人其实并不多。
在顾文君的同窗好友中,王子逸就只得了一个会试的中上名次,还够不着殿试,但也称得上是一位贡士了,功名在身,运气好家里花点钱财,也能得一个小官当当,乐得轻松。
秦宸的压力则大一些,他要参加殿试,虽然争不上名列前茅,但他也想要考得更好,所以成天冷着脸,神情严肃。
他叔叔已经来送过许多次补药。
其他书生们也都会关注这些预备的殿试生,这种期许也会增加焦虑。
尤其是顾文君。
全天下的读书人几乎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只要稍有差错,就会陷入失望谩骂的泥沼。虽然顾文君对名利这些身外之物一向豁达,也觉得沉重。
其他人至少还有来自家人和师长的鼓励,唯独顾文君,是一无所有。
她娘已死,她的爹和那顾家又是一地鸡毛,不提也罢。
唯一的好处是,现在顾家为自己一堆烂事忙得焦头烂额,倒是没有功夫管顾文君了。省得她又要应付麻烦。
原本她还有师父程鸿问。
可自从上一次的质问对答后,程鸿问便对顾文君避之不见,仿佛失望至极。但对外,程鸿问什么也没说。
顾文君知道,师父对自己还有一份期望。
要是不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这些恩怨情仇,私密情爱不会影响她,师父是不会见自己的。
她明白程鸿问的不满和顾虑。
但是。
这就让顾文君落到一个没有长辈关照的尴尬处境。
临到殿试前要出发了,她都只有一个小厮阿武跟着。
与那些身后跟着一长串亲友相送的比起来,顾文君确实显得有些落寞了。去殿试可不是一般的考场,会有马车接送到皇宫前殿。
当然,家底丰厚的,会自己准备出行的仪仗,气派非凡。
一队浩浩荡荡的车轿中,有一顶是最引人瞩目的。
那绛色的轿子光是布革就造价不菲,更别提那上面印满的暗纹图案,精致无比。四个轿顶上还有流苏垂落,更显华贵。
轿顶部犹如宫殿的蓬顶一样高高拱起,还在顶端嵌了一颗白色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明亮的管这个,醒目无比。
而顾文君只坐了一辆公派的马车,四面都是普通的木头,前面只挂了一席灰色的帘子,暗扑扑的,十分不起眼。
那贵气的轿子迎面过来,直接就把顾文君的马车比到尘埃里。
对面掀开了轿帘,露出一个相貌堂堂的金贵公子,他面貌俊气眉目张扬,存在感之强,根本无法让人忽略。
周围的书生们忍不住探出头来,窃窃私语:“那是季诵远?”
“他就是季大人的嫡子,还是京城学坊的首席呢!”
知情的人都道,“季公子才思过人,不输季大人当年啊,就是傲气了一些。”
“那,与顾文君比之如何?”
“顾文君?”
“要不是陛下直接免了顾文君闱试,那第一闱元还指不定是顾文君还是季诵远呢。”
季诵远像是听到了似的,勾起唇角一笑。
眉宇之间,皆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