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身形清瘦地好似一个影子般,她满脸俱是眼泪,慌张不已地踏入房中,直直便扑过来,连珠炮般地问叶成志:“姑娘,姑娘怎的了?为何会病了?是不是,是不是我……”
她一双浑浊的眼睛微红看着叶成志,不知是想他点头,还是想他摇头。
叶成志伸手抓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将她先按在椅子上,眼神不由便飘过了那悄无声息的帐子,心中想着,这一剂药倒是下得重。
“你且坐着,大小姐现在还昏睡着,我方才为大小姐查探过了,虽说同昨晚之事也有些相冲,但并不是主要。”他叹息一声:“大小姐身体本身就比常人弱上几分,若以后没个稳妥的人来照料,怕真是……诶……”
叶成志清楚柳嬷嬷的心思,故而说半句留半句。
柳嬷嬷一颗心揪着,忍不住便抬手拭泪,红玉站在嬷嬷身后,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顺便狠狠瞪了叶成志一眼:“嬷嬷,咱们姑娘吉人天相,定然没事的,反倒是嬷嬷。我们做事向来不妥帖,凡事都得依仗着嬷嬷……嬷嬷,嬷嬷要快快好起来才是啊!”
柳嬷嬷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她抬头看向叶成志,一双眼睛里头尽是绝望:“若不动那腌臜……”
她自己心中也明白,随着一日一日渐渐过去,她虽看不见,但那后颈上的东西微微散发出恶臭味儿,莫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嗅到,令人恶心至极。
而且,她已经不能再躺着休息了,背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不要说一日,她觉得每个时辰都过的很是艰难。
“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没几日可活了?”柳嬷嬷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很。
红玉眼睛一酸,不由带了哭腔:“嬷嬷!你说什么呢!”
便是在帐中的安如霜,都忍不住紧紧抓了被褥,面上带了些许心疼与难过。
若不是昨晚见到嬷嬷的枯朽的模样,安如霜不会如此早的下这样的决定,就好像柳嬷嬷背上的恶痈,越是怕,那恶便越是狂妄,倒不如挥刀斩乱麻。
叶成志叹息一声,这位柳嬷嬷从不与他谈论此事,且病人床前不说生死,叶成志遵循的医德,但此时,他却是缓缓点了点头,认真道:“嬷嬷后颈所生,名为恶痈,若生在他处,不去除也可能有几分生机,但生在颈上,此恶痈溃烂会愈发严重,直至你食不下咽,从外至内,到那时,便是神仙也难救嬷嬷。”
他说的本是事实,但看着柳嬷嬷身旁的红玉也开始眼圈儿发红,哭的不成样子,便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这个小女子,方才明明还泼辣的很,此时却又活脱脱一副黛玉样子,真真不知这些个女人,脑袋里都存了多少的眼泪,怎的便能说来就来?
柳嬷嬷倒是众人之中最为冷静的了,她点点头,又道:“这几日,劳烦大夫了,我现在若将这腌臜去除,可……可能活得下去?”
说到此处,苍白的唇也微微颤抖起来。
叶成志道:“一开始,我有十之七八的把握让嬷嬷能活下去,现在,我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能让嬷嬷活下去,只需嬷嬷全然配合我,莫在怀疑便是。”
其实,生之机率不过只剩下十之五六,但看看柳嬷嬷想活下去的样子,他却觉得,比起前几日,他的胜算还要再高一些。
此时叶成志忽然理解了师父说的生死,他在阎王手下抢命,抢回来的每一条命,都是极为渴望着生。
如此的命才值得。
如此,他也值得。
柳嬷嬷突然笑起来,自从那顿板子之后,她便怨气颇多,很少曾这样开怀笑过,而后,柳嬷嬷才稳声道:“大夫要什么时候动手?”
叶成志神色微动,只道:“不知明日可否?今日我要准备些许药草,以确保此事可万无一失。”
柳嬷嬷面露微笑:“老奴这条性命,便交给叶大夫了。”
安如霜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眼眶一热,这于嬷嬷来说,几乎与赴死无疑。
让柳嬷嬷作出这种可以押上余生的决定,却只不过,只不过是为了照顾自己而已。
待红玉与柳嬷嬷离开,安如霜才拉开帘子,缓缓行出。
“嬷嬷于我来说,便似是第二个母亲,叶大夫,这一切便托付于你了。”
她如此说着,竟是向着叶成志缓缓行礼。
“大小姐使不得。”
叶成志连忙扶起她,却见她眼角通红,泪盈于睫,真情外露的模样令叶成志不由动容:“大小姐当真愿意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