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月终是答应了和南宫轩一起重返长安,挥别了寇仲等人,连夜赶赴长安。
由于天下分裂,征战连年,各地霸王军阀,均有一套对付敌人侦察渗透的方法。既不能不让促进贸易的商旅通行,又不能任由不良份子涌进来,如何取得平衡,代表着政策制度的成功。
凭借着地理形势的优越,关中的唐室在控制人流上有最出色的表现。自入主长安后,唐室李家增强关防,于入关要塞的潼关和黄河水路布重兵、置官署,属民出入不但需户籍文件,还要有各地督府发放的往来批文。外地欲往关中做生意,又或迁徙的移民难民,更须得官署批核安置,对人数的徙移有严格的限制和规定。
南宫轩和琉月携着伪造的批文,前者戴上从杨公宝库得来本供杨素逃命时使用的面具,后者边凭着障眼术,和宋师道等人分道而行,乘客船安然过关。再经过三天日夜赶路,终抵达长安城。他们的爱马万里斑和飞凌则留在桃林,由任俊等照拂。
旧地重游,自有一番感慨。尤其是刚从塞外的小长安回来,面对这中土的真长安,两人不能不有所感触。“月儿,你先回天然居,我去找侯希白,让他帮忙联系一下秦王。”南宫轩对琉月轻声说道。他们现下正站在长安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即使已经入夜,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仍然很多。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琉月微微一笑,知道他是要去和秦王通一下气。好开展他们在长安的“倒香运动”。南宫轩看向他们身边川流不息的车马,叹气道:“自己的兄弟与李世民斗生斗死,我却要去求李世民合作。这算甚么娘地一回事?”
琉月知道他现在心中担心寇仲的安危到了极点,偏生却说服不了自己去帮助他。内心的矛盾积压到一定时候肯定会爆发出来,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刻何时到来。
“别想了,事在人为。”琉月浅笑道。
南宫轩探手把她掉落在额前地长发拨回耳后,向她一笑之后转身而去。
琉月愣愣的看着他地背影,心中暗喜他渐渐不再掩饰他对她的情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偶尔做一些亲昵的动作。
可是问题是,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她缠上去主动的,喜欢看他无可奈何却又暗中欣喜地表情,换成他对她……琉月看了看周围注目的目光,玉容飞红。她还不习惯啊!
直到南宫轩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后,琉月沿街漫步,顺步来到永安渠旁,这道接通城外北方渭河的大渠,在沿岸稀疏的点点灯火下。滔滔往南流去,灿烂的星空下,码头区舟舶幢幢。两岸街道行人疏落,平和又安静。不禁让她想起寇仲现在在黎阳的情况。心中暗叹。
时机实具最关键的重要性。
李世民便是最懂掌握时机地人,觑准机会。迫得他老子作反,起兵太原,趁关中精兵西出应付李密之际,渡河入关,夺得西都长安这坚强的固点,现在又去了薛举父子这西面之患,可遥看关中群雄逐鹿,乘鹬蚌相争,坐享渔人之利。
而现在,终于到了享受着渔人之利的时候。只是他能不能摆平他家里那两个居心叵测地兄弟和一点都不偏爱他的父亲。
琉月凭栏看着脚下滔滔南流地永安渠水,渐渐想得入神,直到被晚风一吹,才醒转她已经站在这里发呆了许久。自嘲了下自己喜欢想东想西地性格,琉月紧了紧衣衫,想赶紧回到天然居,可是一转身却愣住了。
只见许久不见的石之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她地身后,风采依旧。见她回头便淡淡的笑道:“好巧啊,月儿。”
琉月头皮发麻,遍体生寒。眼见面前的石之轩脸色如常,丝毫没有受伤之像,神色雍容自若,眼中射出慈和神色,正凝望着她淡淡微笑。她不但对石之轩的跟踪和靠近没有丝毫感应,更加弄不清楚分不开眼前这石之轩究竟是谈笑杀人的邪魔,还是那个对碧秀心之死歉疚终生的多情种子。
琉月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全给他一眼看穿看破,该怎办才好呢?此刻走又不是,不走更不是,进退失据之余,只好把心一横,迎上他深邃莫测的双目,她冷冷的说道:“恐怕这个巧遇并不是真的巧吧?”她看不出石之轩究竟是恢复了多少功力,至少在她看来,他的精神力仍然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在他面前,她的精神力就像给人废去了一样。
全因为她的精神力首先要自己对自己有信心,而面对石之轩,她始终是处于下风。这是最可怕的魔功,石之轩终于魔功大成,天下恐难有制得住他的人,连三大宗师也不行。
石之轩哑然失笑,神态潇洒好看,点头道:“没错,不是巧遇,因为我算准了你会重返长安,所以着意每天入城的人。其实也并不难,只要我站在朱雀大街上放眼一望,总会一眼就认出你,不管你扮成什么样子。”
琉月心叫救命,在石之轩深邃的目光下,没有人能不受他的感染,只能岔开话题,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前辈,月儿一直有个疑惑,为何阴后那么的爱你,你却义无反顾的恋上碧秀心?”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石之轩应该明白他和祝玉妍的联姻肯定要比与碧秀心的结合有利百倍,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
石之轩目光投往渠水去,神色益转柔和,旋露出痛苦的神色,颓然道:“爱情这件事可以控制吗?说实话,一开始我真的是抱着毁掉秀心的念头去见她的,可是没想到,最后被俘获的居然是我。玉妍也很可怜,但是,如果不爱她还去欺骗她,对她不是更残忍?”
琉月不能掩饰玉容上的惊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究竟他是在装神弄鬼,还是邪帝舍利内的邪气,在以毒攻毒下,反把石之轩改造变成“好人”?她真的不晓得该说甚么才好,她再不明白石之轩,掌握不到他的内心世界。按道理说,如果他现在想去骗祝玉妍和他合作一统魔道,虽然过程会曲折些,但是她就不信祝玉妍能抵挡得住石之轩的攻势,也不用弄得“玉石俱焚”的下场。
石之轩定定的看着琉月玉容上变幻多端的神色,轻笑了一下,道:“月儿果然还是年轻,不能理解我的决定。你不管感情还是生活上都一帆风顺,如果尝试了半点我所经受过的困苦,便不会是现下这般的心情了。”
琉月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内心有些无奈,怎么她现在能和石之轩像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谈心?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你死我活来的,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石之轩将目光上移,注入无尽的星空去,一边轻轻道:“月儿,替我去小谷见见青璇吧,大明尊教恨我入骨,我怕青璇她危险了。唉,本来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但是我又不敢去见她,缺乏那种勇气。我和她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绝不可再有碰头的机会,绝对不可以,唉!”
琉月心神巨震,妃暄说得不错,石青璇仍是石之轩唯一的破绽,石之轩怕见石青璇,不是怕自己会杀了自己的女儿,而是会怕自己伤心难过到再次精神分裂。
“前辈真是派给月儿一个大任务啊!”琉月强笑道,天啊,让她去保护石青璇?好吧,到时候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而且对上大明尊教那些难以对付的人,其中就包括烈瑕那个居心叵测的奸邪小人还有原本是南宫轩和寇仲兄弟的段玉成,后者还已经被完全洗脑了。
石之轩把她的表情看在眼内,最后苍凉的一叹,淡淡说道:“我也不强求,月儿就当是我酒后失言好了。”随后像是要看穿她伪装下的模样般,深深的凝视了她一会儿,洒然转身,大步而去。
琉月觉得双眼涩涩的难受,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感染,感同身受。使劲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前方已经没有他的身影,晚风徐徐吹来,仿佛方才的对话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在夜色中留下幽幽一叹,琉月认准了天然居的方向,缓步而去。琉月回到天然居,先和孙孚私下打了声招呼,吩咐他不要声张,然后又在他的威逼下看了好一会儿帐薄,直到天色已晚,月当中空,才被放回休息。
她离开主楼,穿过前后进间的天井和花园,来到上次到长安一直住的院落,刚踏足后进的廊道,一震停下。
她竟然听到了女子的悲泣,哭声断断的从厢房传来。
这究竟是甚么一回事?谁家女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又因何事哭哭啼啼,这么伤心?
琉月重新举步,来到厢房虚掩的卧室门前,轻轻推开。
温柔的月色从朝东的窗子透入,照亮半边卧室,另一半仍陷在暗黑里。只见南宫轩正无措的抱着梨花带雨的婠婠坐在床头,后者香肩不住耸动,哭得昏天昏地,神情悲楚。
琉月愣在当场,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