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众人点头,完颜傲翻开手里第二张,同样只是一眼,道: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又是一阵沉默,完颜傲平静而从容的翻开第三页宣纸,手指不由轻颤了一下,眉头也随之一蹙。
这字迹……
然而,此时却不待他多想,百官早已经等着他念出第三首诗作,当下轻咳了一声,道: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待得他念完后,目光再度扫了一眼上头清秀的字迹,若是他猜得不错,这一个……该是个女子之作。
转身朝台上走去,完颜傲行礼道:“父皇,诗作已念完。”
苏七一看,赶忙将完颜傲手里的三份宣纸收了上去。
完颜朝远点了点头,眸中带笑,“起来罢,老四以为这几首诗作的如何?”
“回父皇的话,儿臣以为,甚好。”完颜傲眸子闪了闪,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两个字。
完颜朝远似乎被这句话弄得愣了一下,眸子里头闪过一丝不悦,他要的是见解,并非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甚好。
否则,他方才特意让他出来念诗莫非是白念的?
皱了皱眉,完颜朝远有心想要说两句,但看着下头一个个巴巴的看着的百官,心里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入席罢。”
完颜傲点了点头,再度行了一个礼便回到了皇子席内,毫不意外的对上了三皇子似笑非笑的眼神。
在他看来,这写诗作赋可一点也没有战场杀敌来的痛快。
好在父皇没有唤他,否则他定然也是如此了。
倒是宁解语,双眸闪过一丝凝重,往完颜傲处多看了几眼。
“众位爱卿,此三首,乃是朕以为的佳作,不知众位爱卿以为如何啊?”将眸子里的不悦掩去,完颜朝远目光再度望向下面,哈哈一笑道。
众臣一听,倒是明白了这是要让他们来品鉴一二呢。
反正自个儿的已经没戏了,拿着别人的自然是要好好琢磨。
当下一个个摇头晃脑,议论纷纷。
“老夫以为,第一首不错。”
“老夫以为,第二首的独占人间第一香为惊艳之笔!”
“我倒是以为,第三首的对比极为强烈,用词亦是精准,别有一番风韵。”
“第一首的……”
完颜朝远听着下头此起彼伏的声音,微微眯了眸子,朝慕容清风处望去。
他们不晓得这几份是何人之作,但有两份他倒是晓得的。
尤其是慕容清风的字迹,他更是记得。
内敛中带着三分张狂,清隽中暗藏锋利,中规中矩却是十分大气。
而现下这个人,却依旧还是嘴角带笑,目光从容,仿若置身于事外一般。
还有一个完颜朝远也记得,只因那奏子着实是送上来了不少,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还有一个……完颜朝远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深色。
但愿此次他没有猜错。
挥了挥手,完颜朝远看着下头平静了的众人,目光柔和,声音却是威严无比,“众位爱卿,不知爱卿们商讨,可有结果啊?”
“回禀陛下,老臣以为”三首佳作,各有所长,平分秋色,难辨高下。”一大臣起身跪下,说出自个儿的想法。
“启奏陛下,老臣附议。”又是一个大臣看了一眼,跟着跪下道。
越来越多之人说出了同样之话。
温道初此刻的眸子已经变得阴沉无比,身子都似乎颤了起来,他是从五品之官,原本无法来此,却是以温家家眷之名义而来。
温寒夜看到自家儿子一脸不甘心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温道初一愣,看到自家爹爹脸上的神色虽是明白,但却是心有不甘。
想要挣脱,却始终无法离开桎梏,当下只能够咬着牙点了点头。
温寒夜一瞧,松了口气,拉着温道初跪了下来,大呼道:“老臣附议!”
完颜朝远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无趣索然,原本是想让他们说道一二的,哪里晓得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但转念一想却又了然,这定然是因为晓得已经成了定局,一个个才如此说道的,当真是些老狐狸。
完颜朝远眸子一瞥,落到了某处,心里一动,挥了挥手,待得安静下来口,完颜朝远轻咳一声,“不如慕容爱卿同朕说说你是如何看的罢?”
听到完颜朝远的话,众人纷纷将眸子朝慕容清风处望去,却是看到一个正嘴角含笑,眉头微挑,似在思索的人。
慕容清风垂了垂眸子,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深色,罢了,就让他也来赌上一次罢。
“陛下,微臣以为,若是按意境而言,当属四皇子殿下所念的末尾一首。”慕容清风躬身示礼,点了点头,声音从容不迫道。
“哦?慕容爱卿为何会这般认为?不妨同众人说道一二。”似乎被慕容清风的话勾起了兴致,完颜朝远笑着点了点头道。
慕容清风凤眸从那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且神色各异的人身上一扫而过,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三分。
“是,陛下。”慕容清风道。
众人的心里皆是一颤,慕容清风方才的眼神,虽说脸上带着笑容,但在他们看来,却是无端的有几分慎人。
这个慕容清风将他们默认之事打破便罢,这是陛下亲自问话,无可厚非,但难不成他还真要对此指点一二?
他有什么资格?!
仿若没有注意到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慕容清风缓缓上前一步,一身蓝红相间的官袍衬得他的身姿更是颀长俊朗。
叶袅袅眸子闪了闪,眼里划过一丝凝重之色,为何她的竟会被选中?
而且,慕容清风方才的那一眼,当真有那么凑巧之事,还是他看出了什么不曾?
“绿艳闲且静,此为描牡丹花叶之笔,红衣浅复深,此为刻牡丹花颜色之句。臣以为,此二句前后相较,上下对比,牡丹姿态跃然纸上,活灵活现,胜过画作之牡丹。”慕容清风眸子一闪,轻轻道。
“此是三首之中,唯一一首描了牡丹花姿容之诗,本就是与众不同,且不晓得各位大人可有从此二句中察觉到一种渊泊且娴雅之情。”顿了顿,慕容清风看着不少人脸上愤然与不屑之色,缓缓地说出自个儿心里所想。
于诗词赋之事,便是心境不同,恐品鉴不一,他只是慕容清风,自然有他慕容清风之看法。
诗作无法相较,人心却是能有所偏倚。
而他慕容清风,今日便是爱极了最后一首,这些个人又能够奈他如何?
只见在慕容清风刚开始还有些看热闹的众人,此时已然有不少垂下了眸子,似乎在体味慕容清风所言道的那种渊博且娴雅之情。
完颜朝远见下头这些个大臣如此,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对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点了点头。
慕容清风此子,着实不错,只待再过几个月,待得魏锦书一行人入了京,他便能够真正看清这个人了……
“那之后两句,不知慕容大人何解?”一道音量不大却十分认真的话突然响起,让众人纷纷从方才的沉思中惊醒。
听到此话,那些抬起眸子之人,皆是点了点头,他们倒是着实有些期待这慕容清风会如何说道后两句了。
“韶华易逝,美人迟暮,春光且怜惜。”慕容清风点了点头,缓缓回过头,一双深邃的凤眸仿若落在众人身上,又似乎要透过屏风对上叶袅袅的眼,“女子如此。”
叶袅袅心里一惊,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拳,嫩白的手心里,留下了一道道月牙红痕竟是不自知。
“此为微臣拙见,权当抛砖引玉之说了。”慕容清风先是便完颜朝远示礼,继而朝着宴席处红了拱手,转身朝自个儿的榻上走去。
“慕容大人,还请稍缓一步。”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看到恰好行至自个儿面前的慕容清风,薛生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慕容大人莫非以为,我等会作此等诗作?皆是男儿者,何来的美人迟暮,韶华易逝之说?恐怕不够大气,过于儿女情长了罢?”
薛生之言一出,众人心里也不由一惊,方才他等还陷在那句“渊博且娴雅”之境。
慕容清风嘴角一扬,似笑非笑,脚步再起。
薛生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自个儿被晾在了当下,颇有大失脸面之感,正欲再说道什么时,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方才那离去的身影传来。
“清风何时言道,此诗作是出自男儿之手?”
那人嘴角的浅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可言道之话,却让人纷纷惊诧不已,瞠目结舌。
他的意思,这个是一个女子之作?
会吗?
他是如何能够看得出来?
众人心里纷纷惊疑万分,想要慕容清风再做解说,但那颀长的身影已然入座,看其模样,似乎不愿再详道之。
完颜朝远听着慕容清风的话,心也随之一动,继而嘴角露出一个毫不吝啬的笑。
他是通过宣纸上的字迹所以为是一个女子所作,而他慕容清风当真同几句诗作便能够猜得出来?
当真是有趣至极。
而此刻的叶袅袅,心里也同样震惊。
她所作之诗,述的乃是前世之事,原本以为鲜有人知其意,才敢作此。
若是晓得慕容清风竟然能够看出一二,她又岂会将其作出?
捏了捏自个儿略微颤抖的手指,叶袅袅不由在心里发出一道微微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