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越是生分,对麒瑶而言越是不甘和执拗的赌气。
玄武看在眼里并无不妥,反正都是他的妻子了,为何还要再和别人交之甚好?
“玄武,晚上我去屋顶上看星星好不好?”麒瑶央求,拽着玄武的袖子不依不饶的。
玄武回身看了看她,记起那是千年之前陪同芳筱做过的事情,突然安静了。
轻轻松开了她的手:“不了,外面冷,你还是回屋去吧。”玄武的话,是麒瑶没有料到的,她以为他会答应。
“可是我想看星星。”麒瑶追加了一句话,等待玄武的许可。
但玄武,果然还是没有答应。
拉着她去了另一张床榻上:“好好歇息,明日不是要去逛逛集市的么?”
麒瑶抓住了他,不肯松开。“玄武,我嫁了你,倒不如不嫁你了……”只待玄武回首蹙眉看去,麒瑶接着便说,“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我喜欢和你近一些。”
玄武仍是放开了她,但却同她一起坐下:“麒瑶,其实夫妻之间,也本就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起伏的欣喜和刺激。
你可是后悔了?”
麒瑶连连摇首,头倚在他肩上:“麒瑶才没有后悔,我不后悔。
只是感觉,好像越来越远了。”
以前,是玄武不断的跟在麒瑶身边,一直以谢芳筱之名锲而不舍。
自打将她带入洛神堂,除了宣布她是他妻,除了那一夜之后,玄武的态度依旧冰凉,依旧不暖。
没有记忆里同谢芳筱在一起时的开心欢乐。
所以麒瑶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距离近了,心里面会更加显得重要。
但玄武的态度又彻底泯灭了她的幻想:“越来越远?如今新婚不久,你便有这样的感觉,只怕是百年未到,你便耐不住了。”
麒瑶一惊,正身坐着:“耐不住何?”
玄武起身,头也不回:“你终究和她不同,故而你也不要求我待她同你一模一样。
麒瑶,天晚了,你歇息吧。”毫不犹豫,径直离开。
麒瑶腾空的手,缓缓垂下。这感觉,心里隐隐作痛。
这是何意?和她不同?终究还是比不过那个已经故去的前世,比不过她的重量?
可笑到头来,只有她一人以为,放下了前世,等同于放下过去。
可麒瑶不是这样羸弱不堪,很快就又咧着笑容振作起来:“没关系,等我把你现在的回忆填满,你就不会记起那个曾经未曾得到的女人了。”
这说法未免可笑,但麒瑶很是认真。
一夜过去,麒瑶睡得很是踏实。
翌日一早,平门传来消息,邀云阑出去一会。
“禀公主,属下平门兄弟来洛阳一会,可否准许云阑出去一聚?”云阑不卑不亢,既没有悲伤,也没了气愤。经过这几日的磨合,他的心境,恢复以往。
麒瑶听闻他们前来,本是高兴的。可看云阑的态度,想着平门的人更向着云阑,自己去了反倒不好。故而也不愿意凑热闹了。
“你去吧。”麒瑶淡淡的三字一落,云阑随即转身。
“你竟真的这样恨我?”麒瑶追问道。
云阑顿在原地不动,并没有回答。
恨?岂会有恨?怨,岂有资格去怨?既然都没有,剩下的明明都是十足的关怀和爱惜,哪里来的恨?
麒瑶见他不语,以为果真到了这步田地,以为,云阑终究逃不过天条戒律,被束缚的如此之深。竟为了天条,这般冷言冷语,不惜以主仆相称。
可从前,云阑并非如此。回忆当初,她有什么要求,总能被满足,即使是无理取闹了。
还是因为玄武,云阑不喜欢玄武罢?
“云阑哥哥……”她再定睛,人已无踪。心下一凉,有些悔了。
这几日不过都是在怄气,哪里就真的针锋相对了呢?她早该明白的呀!也只怪云阑态度转换突然,麒瑶一时不明,一时不解,一时误解罢了。
未出洛神堂,平门之人一一来了这里。
“二哥!”众人齐齐唤去,云阑也跟着停下脚步。
仔细看看,全都来齐了。贺乔山、武明义、宋觞、郑骓,哪个脸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除了贺乔山和武明义稍微平和了些,剩下两个甚至都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云阑上前一步:“你们这是作甚?是被请进来的,还是闯进来的?”
贺乔山尚未发言,郑骓回他:“小小洛神堂罢了,我们岂会怕他?”
未等云阑说话,宋觞又言:“不过如此,二哥你何必担忧?”
郑骓径直走到云阑面前:“二哥,莫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你还是仙,本就不能有七情六欲。”
宋觞陪着一唱一和道:“就是,既然他们都成亲了,与你也无关,咱们离开,做我们的平门五侠就是。”
云阑尚来不及开口,贺乔山竟也插话:“不错,二哥,我觉得他们说的在理。
人家自有人家的生活,好与不好,你都尽力了。”
云阑连连蹙眉,这些兄弟究竟是来安慰自己的,还是撒盐来的?不知道他喜欢麒瑶喜欢多久了么?不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么?不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会尽心守护么?
“好了好了,不必一个个唱双簧,给我下套。”捶着宋觞,指不定就是他打着这主意的。
宋觞豁然,并不以此尴尬:“二哥,我们可是推心置腹。你对她那可是仁至义尽,我们兄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以前,那可以说是她稚气未脱,尚不解风情。可如今呢?都成了他人之妻,这分明就是心思不在你这。
不怪兄弟直言不讳,只怕你越陷越深罢了。”
“我明白,我也不是放不下,不过麒瑶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云阑此语甚是叫人可惜,都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替别人着想。
兄弟们知他深情不寡,话已至此,还能如何?
一句未启的武明义,一直在旁观察这里。
突然问了一句:“这里,就是洛神堂?”
众人忽然安静,洛神堂。若不是为了劝解云阑,他们岂会踏足这里半步?
“好了,我们出去再说。”云阑感觉不妙,武明义此话,好似另有含义。连连推了几步,大伙竟又无动于衷。
“洛神堂,刚才一心顾着二哥忘了。这里是洛神堂,既然来了,还是问清楚再走的好。”贺乔山沉闷的一声一出,个个都站着不动了。
宋觞追问:“二哥,你住了已久,可遇到了那个该死的家伙?可曾问过七妹的事情?”
云阑一惊,他们果然还在介意此事。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并未见到他,但听闻,如今的他只听命于玄武,其他人召唤不出。”云阑惋惜,一提起七妹,都是大家心里的结,心里的苦。
还记得,很久之前,他们是七个人。七妹李竹湘最小,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子。欢脱可爱,侠女之心深重有余。为了行侠仗义,同遇到的志同道合的他们,义结金兰,共同修炼。
他们没有师傅,没有门派,只有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的兄弟彼此。
六位兄长都极为呵护于她,照顾有加。
偏生在成仙之前因为一个男子,魂飞魄散,不得转世投胎,消失于六界之内。
这个打击,太大了。若只是意外身亡,成仙后自然可以寻得她投胎的方向,再去相聚。可这样的结局,却是永生永世的绝别。甚至来不及看最后一眼。
而这个男子,就叫彻影。
就是那个当年跟在玄武身边,忠心耿耿的彻影。
千年前,李竹湘外出偶遇了彻影,一见便是深情。本以为,等李竹湘成仙,二人便可双宿双栖,岂料遭遇大哥邢麾一事。
单独和彻影离开的李竹湘去而不复返,待他们找到之际,惨死当场。其状不可名,其惨不可述。
他们几个兄长都是极为疼爱这个妹妹,誓要为李竹湘报仇雪恨。
可惜彻影当年的身份并未暴露,故而他们不知。
直到很多年以后,唯一见过彻影一面的郑骓,认出了玄武身旁的彻影,却敌不过他们。
再去寻找下落便一无所获。
云阑的心里,对此事基本是闭口不言。
只因那往事之中,尚有一件同样悲痛的事实。
他们的大哥,邢麾,比他们更早一步修炼成仙。却也没过多久,堕魔而亡。具体原因尚且不明,具体发生了什么,也随着邢麾之死,消失殆尽,无从知晓。
这两段回忆,没有人愿意想起,但李竹湘的仇,却又不得不报。
“不论如何,我们也不是针对玄武而来,料他也不会为了一个下妖,同我们大战。”此前对玄武的态度并不佳,要不是云阑极力劝阻,莫要在麒瑶面前提及那事,何至于拖延至今?
故而今日再不能忍,必须作出一个决断。
宋觞跨了一步:“二哥,今日,我们便去要人,讨个说法。若是与他有关,我们拼死也要替七妹报仇。”
宋觞一语既出,再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众兄弟都被激起了斗志,激起了愤恨。
“都说仙无七情六欲,你们如今竟如此沉不住气?”云阑一拂袖,只批判了一句。
既是如此所言,便知并不阻拦。
不待他们继续前进,箬巫便走了出来。
仇恨埋没的通常不是眼睛,不是良心,是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