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此处是九天之上的仙界,天庭。
缥缈如此,不得见之所迷离。
凡俗之人,总是向往这里,有时为的,是永生不灭;有时为的,是长生不老。
也有像是平门之人,为的是成仙造福众生。所以一般这样的所求,这样的希冀,更容易被仙途接纳。
王母娘娘的宫殿不似凡间的,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珠光宝气,素雅而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两三步,一处白梅,再两三步,一簇牡丹。花开百艳,美不胜收。
行走在这里,总会因为沉醉于香味之中,迷了路。
只一个小憩,王母娘娘甚是思念麒瑶,随手唤来仙女:“小公主身在何处?”
仙女气若白兰,纤指一合礼道:“回王母娘娘,小公主此刻应是在麒麟殿中。”
王母娘娘抬了眼,被仙女扶起:“走,去看看这丫头。”
一个轻步,从鸾驾而下,出了这里。
而此时,翎鸢正在麒麟殿中对着那个蟠桃变成的麒瑶发呆。
“五……五,五公主,王母娘娘来了!”侍女花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通报,吓得是脸色青了又白的。
翎鸢也是惊得无比,连忙站起:“到哪了?”一把抓住花绮追问道。
花绮指向外面:“就,就在门口了。”
翎鸢惊讶的朝那个假麒瑶看去,万一被揭穿了,这可如何是好?
“母后,您怎么来了?”翎鸢极快的反应着,连忙出去应付。
只见王母娘娘并无意回答,抬眼望着那赫然的“麒麟殿”三字,若有所思。
麒麟殿这里,本不叫麒麟殿,名为“华雪殿”。自打将麒瑶放在这里,便由着麒瑶的爱好,改了名字。
乍一看,何止是名字,里里外外只怕和当年彻底的不一样了。
曾经是雕栏玉砌的模样,如此添了一丝樱桃红,虽是可爱活泼了些,到底不似当年的素雅。
华雪殿,早就不存在了。
王母娘娘一番感慨,忽而被翎鸢打断。
“母后?”翎鸢甚是俏皮,已经站在了王母的身侧。
王母轻微一笑:“鸢儿怎么在这?你小妹呢?”王母又下了台阶,仿佛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王母问的随意,可翎鸢不能回的随性呀:“母后,麒瑶这疯丫头还能在哪,自然又是跑去找云阑圣君玩去了。我也来找她,等她许久了。”
悄悄看去,好似没有起疑。
王母并不在意这些,慢悠悠的走着:“玉芍,听你答得肯定,我还以为麒瑶定是在自己殿中呢。”
王母的话,极其轻柔,就像是责己一般,哪料身旁的仙女玉芍连忙跪下:“王母娘娘,玉芍听姐姐说,云阑圣君此刻不在殿中,便妄自猜测了,玉芍知错,娘娘恕罪。”
王母依旧轻轻笑意,既没说惩罚,也没有回应玉芍,反而去看翎鸢。
翎鸢一颤,麒瑶出去的时间,并没有多久,他们不可能得知。
但仔细推想,将才为了应付母后,忘记了云阑出去的事情,别人不知麒瑶的去向,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云阑离开。
后悔莫及,连忙挽起王母娘娘:“母后,这有什么,我们回殿中等她回来,问她自己不就知晓了?”
事到如今,可不能等着王母娘娘告诉你,你错在哪里了。那样的话,太悲哀了。
王母娘娘果真是了解翎鸢,这么一吓,又要自己暴露了。“好了,你回去吧。”
王母一声令下,玉芍如释重负,连忙叩谢。
翎鸢暗暗的想着,母后对其他姐妹虽是要求严苛,但对麒瑶却是有求必应,只要不过分。如果母后念及妹妹的劫难在身,应该不会罪责太深。
这样一想,回到殿中之时,遣退了花绮。
收回了蟠桃的仙力:“母后,妹妹偷偷下凡去玩了。”
王母娘娘在看见假麒瑶的第一眼,心里就凉了半截,又闻翎鸢这样说,更是怒上眉梢,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妹妹别人不知,你还不晓?
灵之劫在身,下凡只会应劫!”
翎鸢陡然一愣,灵之劫,这是何意?
“母后,她这百余年来,那样痛楚,难道不就是在应劫么?”翎鸢记得,自打妹妹出现,身上就怀有那样的劫难。
王母娘娘一气,抬手凌空,险些打了翎鸢,终是忍住,落下:“那是泪玉压制一段时日神力消耗殆尽,需要从她体内的灵之劫中获取神力,方能继续对抗。”
翎鸢越发不明白了,什么叫泪玉压制着劫难,还要从劫难中获取神力?“母后,您,翎鸢不解。”
王母娘娘沉着脸,此事的确怪不得翎鸢。
按照麒瑶那个性子,不偷跑下凡是绝无可能。“罢了罢了,她出去多久了?”
王母此时没有什么可以消耗的时间,连忙追问麒瑶。
翎鸢一愣,母后并不打算坦诚相待,莫不是麒瑶的情况更加严重?
“母后,不瞒您说,她这下去,按凡间的日子算下来,大半年了。
可是我吩咐云阑圣君好好照顾她,将才又派了分身下去,上来回报,情况甚是好转,不像是应劫之象。”
翎鸢的话,说的是理直气壮,如果母后不明说,那就逼着她说便是,谁让他们母女早就摸清了对方的性子。
不料,此番,王母骤然大怒,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荒唐!
应劫在凡间,岂能有假?
你可知你再耽误下去,害得何止是她一个?是……”
王母是始料未及,麒瑶下凡,如果情况丝毫没有好转,这还好些。如今一旦转变,只怕,是正在应劫的过程之中。
这番含义,翎鸢是不会知晓,可王母却再清楚不过的了。
翎鸢吓了一跳,没想到母后反应竟这样强烈。
难道妹妹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母后,您别急,我这就下凡去把妹妹带回来!”翎鸢还没启程,便被王母拉住。
王母平息了怒气,终是一语:“切记,莫不能使她的泪玉变了颜色,否则,后果,母后也不知。”
王母说这话的时候,翎鸢震惊了,那样的神情,是母后从未有过的,却在凡人身上容易看见的,绝望。
“翎儿明白!”翎鸢心里一紧,她一时心软放了妹妹,不想,酿成大祸。
翎鸢下凡的第一站,便是分身记忆中的成都府。
在那里找了许久,却不见他们踪影。
而翎鸢不知,远在北方的洛阳城之内,她的妹妹麒瑶,已经嫁做人妇。
“你伤势未愈,怎么起床了?”麒瑶端着汤药而来,见玄武竟然下床了,连忙去劝。
玄武摇摇头,无奈,只好又坐回床边:“我没有那么虚弱,不必费心。”玄武端过汤药,一口饮尽。
麒瑶看着空了的药碗,心里一疼,自从云阑被平门之人带走之后,也不知如何了。
只怪自己下手太快,快得来不及思考就动手了。
只怪自己过于鲁莽,想也不想,就这么动手了。
一时间,恍惚在那里站着。
玄武看得出来,这几日,她心情十分不佳。
故而也不计较,拉她坐下:“麒瑶,等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转转,透透气,这里太闷了。”
麒瑶虽是点头应着,心思却不在这方面。
忽而一想,有些不对:“你以前从不说这里闷的。”
说的玄武也是一愣,转眼点着她的鼻子笑了:“哪里是我觉得闷,我不过是说出了你的心声罢了。”
麒瑶“哦”了一声,想想也是。她只是一味担心云阑,只怕他们是以为自己怕闷吧。
谁都以为,自己这几日都是在全心全意的照顾玄武,担心玄武,谁又能理解她,也十分担忧云阑呢?
记得那日他说,他爱慕自己。
这样的爱慕,是否如同她爱慕玄武一般?如同玄武爱慕芳筱而不得一般?
如果是,怎么会呢?
如果是,她做的,太过分了,云阑又怎么会原谅她?
单单是想到这些,麒瑶就已经焦头烂额了,何况还有一个重伤的玄武。
玄武放下了她手中的药碗,问道:“可是愧疚?”
麒瑶正在担心云阑,故而一提“愧疚”二字,如何能不愧疚?“是啊,我好生愧疚,觉得亏欠了许多。”
玄武轻轻笑着,不似从前的冷漠:“那就好,觉得亏欠我才对,你欠我的,可要一一偿还。”
麒瑶“咦”的望去,此话何解?好似不对,和她想的不是一回事。
转念一想,忽而明白了,蹙眉问道:“玄武可是觉得,我还是芳筱?
故而我欠你的?”
麒瑶记得,她说过,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亏欠与否,他们只是他们自己。
玄武果然脸色变了,笑容僵住:“我不过是一说,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放下了麒瑶的手,躺了下去。
麒瑶却不肯松了,继续握着:“玄武,我……”
麒瑶开口之际,说不话来。
说什么呢,忘记芳筱?不,她曾否定了这一点。
不要再提?不,玄武岂会不讲?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要求和被要求,都是被动的。
“你好好休息吧。”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她就十分慌乱。
“我明日去洛阳边上的密室去静养,你叫箬巫准备就好,不必送我。”玄武已然闭目,不想多舌。
麒瑶咬唇,不过是个通知,怎么听起来那样刺耳?
“好,我知道了。”端着空药碗,随即出了玄武阁。
麒瑶尚且不知,天庭之上,凡间之内,有多少人替她担忧。
她眼下只是担心云阑罢了。
后知后觉的情感,败在了“迟”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