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陆临啊,我是宁小栾

在收到一抹犀利眼神的刹那,我确信白瓷看到了我,下一刻,她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她身上穿着的弟子服。

我也确信,海螺就在她身上。

这大概是师傅执掌织岁山以来遇到的最为羞耻的事情,因此每个人都能够看到他的胸腔在一起一伏,不用想都知道,他气得够呛。

“白瓷啊白瓷,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让为师如何放过你?”他指着一旁优哉游哉的纪乾楼,又指了指他自己,“乾楼和为师亲眼所见,你也已经承认了,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师傅吩咐某师兄为白瓷解开绳索,背过身去不再看着她,当着众人的面摇了摇枯瘦的手臂,声音饱含沧桑:“收拾好你的东西,离开吧。这是为师能够给你的,最大的恩赐。”

所有人都沉寂着,周围无比安静,连一根头发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齐刷刷的目光聚集在白瓷身上,此时的她终于识相了一些,说:“师傅。这是弟子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在织岁山以来,我不算勤勤恳恳,但终归是您众多弟子之中的一个,现在这一段师傅缘分也算是结束了……师傅!”

师傅迈着苍老的步伐,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人群,然而白瓷仍旧在对着他的声音大喊:“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白瓷咎由自取!师傅!我们……后会有期!”

然而吴策没有再回头。

白瓷对着他那融合在晨光里的背影,“扑通”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慵懒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甚至那般的虔诚,触动了我心底的某个地方。

发愣的时候,怨毒的眼神随之袭来,我一步上前,不知怎的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些许:“把我的海螺还给我!”

白瓷冷哼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多亏了你的海螺啊!我才能……啊!”

她的手掌还没有打在我脸上,那纤细的手臂已经被一只手狠狠地扯住了。纪乾楼使劲将她的手臂掰过来,狠狠地拧了一下,在我看来骨头都要错位了。

白瓷那么一声,弄得我也觉得自己的胳膊跟着疼了起来,于是忍不住摸了摸肘关节。也不征求她的同意了,趁着她被纪乾楼控制住,我迅速地在她身上摸索。

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是海螺了。

我有些诧异,还在不停地在她身上翻找着:“你把它放在哪里了!”

“纪乾楼你先放开我!”

白瓷吼了这么一下,所有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纪乾楼趁机再一次拧了她一下,对着她狠狠地说:“你都要走了就别耍什么花样!快把师妹的东西还给她!”

于是我也跟着附和了一声:“对啊!你都要走了总不能占着我的东西不还吧!”

那些人的目光顿时从我们三个人身上散开,三三两两的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好戏结束了,白瓷,你也该把我的陆临还给我了吧?

“先放开我!”

纪乾楼稍微松了一点点,白瓷侧过身去,右手缓慢地伸向了她的衣内。纪乾楼见状慌忙别过脸去,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瞬间,白瓷便扬起了手,把手里的海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本来试图去接住它的,可我没有想到她的速度居然那么快,快到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海螺就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心也随之碎成了一片。

海螺不在了,我已经丢失了和陆临唯一的信物,这便是意味着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此断了,我……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我缓缓地蹲***来,一片一片地将那些碎掉的海螺收入手心,握着那锋利的碎片,我仿佛看到一根利刃刺进了陆临的心脏。

那么快,快到我来不及出手去救他。

而他的身影渐渐地在我眼前变得模糊,变得透明,最后也成为了碎片,和空气融为一体。

初见时,他一袭海蓝色衣衫占据了我的视线,他抱起双臂,非常不屑地看我一眼:“姑娘,你难道从来不问男人的名字吗?”

我好奇他的身份,他按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都逼到墙边,傲气地问:“我在你身边和我是什么人,这两个哪个比较重要?”

再见时,月光之下他临风而立,一水儿的霜月花在他身后开成了遍地霜雪,他十分高冷地强调:“请叫我陆临上仙。”

从乌陵城回织岁山的路上,他身负重伤却还背着我,我对他说了谢谢他,他却还忘不了损我:“下一次谢我之前,最好少吃一点。”

在枫都,在莫忘桥……

短短的一段时间,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充盈了脑海。

那些时候,我最为脆弱的时候,有了他的陪伴我渐渐地勇敢起来,漫漫长夜也不再孤独。那些时候,我不懂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只当是一种依赖。那些时候,我很喜欢跟他拌嘴,非要扳回一城每次却都是以妥协告终。

不问你的名字,是因为第一眼看到你,就好像前生前世已经遇见过一样。最为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你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是什么人。

你是一个真实的陆临也好,一个清晰的声音也好,一阵虚无缥缈的空气也好,不管怎样,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什么都好。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他在你身边,你就觉得无比心安。他在你身边,你就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风雷雨雪,沧海桑田,都不在话下。

陆临于我,便是如此。

“师妹……你还好吗?”

像是从外面世界传过来的一个声响,模模糊糊,我捧着手心里的海螺碎片,眼前忽而浮现了陆临的笑。

那么暖,那么暖,像是千百年的阳光都照在了身上,照进了心里。

“晚了……已经太晚了……”

这是那一天在我心底留下的最后一个记忆,后来纪乾楼告诉我说他发现白瓷在修习禁术,正好抓住了这个机会去把师傅叫过去,白瓷才能够被逼离开织岁山。

他做得很好,也很绝。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陆临不在了,我依旧是像之前那般,摆上两双竹筷,叫上一份糖醋鱼,每天每天,一直吃到吐也不肯换。

陆临不在了,我依旧是像之前那般,为他铺上一床被褥,揽着那松软的被子睡上一晚,清晨傻傻地说上一声“早啊,上仙大人”。

陆临不在了,我依旧是像之前那般,按照固定的时间去修习,似乎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的眼中,只有一片死灰。

那绚烂无比的霜月花海,在我看来,也只是一张灰白色映画。

这段风景,永远地停在了有陆临在的时候。

即使有简瑶陪着我坐在石桥边看风景,我也是傻傻呆呆的,像是丢失了魂魄。良久良久,她总算是把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师妹,你最近都不太对啊。”

弯刀湖上微波粼粼,我痴痴地盯着湖面,看水纹一波一波地晕开,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是啊,十五天了吧。”

他离开我,半月整。

就像是过了千年万年。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被看破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好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这个故事:“我很喜欢一个人,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他却是把一世的温暖都给了我。最后,他走了,在我毫无预料的情况下。”

简瑶“哦”了一声,借着抓着我的手说:“那他真不是个好男人,不值得爱。”

“不!”我想都想没想就把手抽了出来,倔强地反驳,“他很好,是我错了!是我疏忽了!不然也不会……丢了他。”

一把折扇挡在我和简瑶中间,纪乾楼倚着栏杆,眉眼带笑:“看来你需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请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我干脆地丢过去一句话,继续望着湖面:“没心情。”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简瑶倒是非常感兴趣,她琢磨了琢磨,指着纪乾楼就说,“当然不是你!”

“师姐,你没看到我对师妹一片真心吗!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悉心照顾师妹,师妹不领情也就算了,你一个师姐居然也不帮我说话!”

这个时候,他居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我正准备说上一句“师兄你很好”之类的话,简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让我是生生地把那句话憋在了喉咙里面。

“他们都说那个小师弟有倾城之貌,什么眉目如画剑眉星目都无法形容他的神貌,我们可以去看看嘛!”

我看如今织岁山上的师兄师姐们都闲得慌,来了一个小师弟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讨论这讨论那的。

挨不过简瑶的拉拉扯扯,最终我们三个人来到了男弟子的住所,由纪乾楼把他叫过来,我则是陪着简瑶苦苦等候。

不多时,一个身子颀长的弟子在纪乾楼的牵引下来到我们面前,我一眼望去,便是瞧见了那熟悉的脸庞。

剑眉依旧潇洒地飞入鬓角,带着几分桀骜,眼中那不变的冷厉之中,揉着些许温和的色彩。鼻梁依旧高挺,单薄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真真是眉目如刻,风华如旧。

他轻佻眉梢,将那漂亮的右手友好地伸过来,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弟子陆临,见过师姐。”

我一时看得呆了,竟忘记了去和他握手,反倒是简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我这才慌忙紧紧地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有汗珠从手心沁出。

“陆、陆临啊……我是宁小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