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很诚实的回答。
我确实说不上来陆临哪里比较好,但就是很喜欢最初遇见的时候他傲视杨澹那群人的霸气,很喜欢他在我身边的那种心安的感觉,很喜欢他骂我笨然后又耐心地帮我摆平所有事情。
如今陆临一个人去找青苏了,之前他也总是一个人出去,他办事我都是很放心的,可是这一次,总有一种不安在沸腾。
好像……要丢了他一般。
“我这个人呢,比较念旧,往往第一个心仪的人就成了定局,以后遇见的人再好再好,只要不是他……”
不是他,就不能够再一次去爱上。
爱情,是时间的沉淀。
我与陆临其实相识不久,但总觉得好像某些画面之前都是出现过一遍的,比如在意识空间里看到的那些。
漫漫冬雪,他在吹竹笛。寒风凛冽,霜月凋零。唯有他深蓝色的衣袂构成了皑皑白雪之中唯一的色泽。
美,但也勾勒出了无边的孤独。斗胆猜测,那时候他的心,大抵也是这样的吧。满心塞满了松软的雪花,轻轻一戳,无边的心事便倾泻了一地。
“纪师兄,你说,人世间是真的存在前世姻缘吗?”
我侧着脸去看他,见他枕着手臂,半眯着眼睛,如梦似醒地说:“有的。曾经那么多人求我,不,是求公子归,都想要去追寻前世的情人。可一世的缘尽了,即使是强求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我与陆临……这算是强求吗?
堵在嗓子眼的问题如同一团棉花,塞得我很是难受,可百转千回,终究是没能问出来。不知道我们前世是一种怎样的境遇,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那个所谓的缘分,不知道能否得到一个想要的结局。
然而,心里面还是有着希望的。
“所以……你是不是考虑一下问问我你心里面的问题,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哟!”
他忽而又换成了一贯的戏谑语气,如同在讲一个笑话,我却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冷气。
感觉到手脚能动了,我麻利地翻身下床——想到自己和一个男人待在同一张床上,哪怕只是一阵子,也觉得很别扭。
偏偏陆临,是一个例外。
他懒洋洋地把外衣扔给我,任我飞快地穿上,系好衣带,随后挑着眉问他:“你不是无所不知么,那你说说,方才我在想什么问题?”
他幽幽地坐起来,手臂撑着腮帮,微弱的光芒洒在他的脸庞上,显得分外柔和。鸦羽一般的睫毛覆在白玉一般的面容之上,帘子上垂下的流苏搭在他的肩膀上面,遮住了半边脸颊。
“你方才想的问题,我参悟不出。”
也就是说,连公子归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为何?
这两个字将将浮现在脑海之中,那薄唇立刻微微张开,给了我一个答案:“因为你和他,都是仙。我等凡人,怎敢窥探仙人的意愿……”
这话说的似乎十分苍凉,可他还不知在人世间存活了几百年亦或是几千年,怎么会是凡人?
我笑笑,转而看向了他:“早在织岁山的时候,恐怕你就已经知道我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陆临了吧?”
他不语,一抹浅笑在他唇边溢开,清淡如莲,却也是勾魂摄魄。
“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么?”
想啊,当然想。
然而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整天受人所托,仙界都没有人管管的嘛?”
纪乾楼望着窗棂,敛了衣袖哑然失笑:“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
他一皱眉,敲门声随之响起。
“笃笃笃。”
“谁?!”
我敏锐地召唤出照月剑,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头——我一直在这边跟纪乾楼说话不假,可经过了长久的修习,我的五感已经变得十分敏锐,就算是有人来我也应该能够提前觉察到才是,除非来者修为高深,才能够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让人无法觉察。
那和我们隔了一扇门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咽了一口口水,略带紧张地瞧了纪乾楼一眼,他倒是满身轻松,无所谓似的耸耸肩,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照月剑藏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虚掩的门,然而我的指尖只是在门框上停留了一下,那门却是兀自打开了。
手里一片虚无,入眼的,是一件深绿色的斗篷,有水滴从上面滑落,“嗒”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是青苏!
我正欲抽出照月剑,却是有什么跌入了怀抱里,淡淡的檀木味道夹杂着些许血腥味儿,海蓝色的衣袂依旧深沉如初,这人……是陆临!
我一手将他揽过来,另一只手还在倔强地握紧了照月剑,哪知青苏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自始至终朝着纪乾楼的方向,银铃般的笑声划破了天际。
“公子,你说你怎么就是不肯娶奴家过门呢?”
玉葱一般的手指从深绿色的衣袂之中缓缓地伸向纪乾楼,似乎想要触碰到他的脸颊,然而那纪乾楼根本不愿意理睬她,尴尬地别过脸去,冷眼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本公子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嘛?”青苏倚着墙,笑嘻嘻地瞄了我一眼:“咯咯……我不过是想知道宁家内丹的所在之处而已,你始终不肯说,是不是因为这名女子?”
纪乾楼一步上前,宽大的衣袖将我挡在身后,拖着一个陆临我也没有办法战斗,于是在他背后支会了一声,便是进了偏房。
“提升修为并不是非要靠人命,你还不如问本公子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能否升仙呢!那样本公子一定乐意回答。”
“哗——”应该是纪乾楼打开了折命扇,即使隔了一堵墙,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上弥散出来的杀气。
青苏依然语气轻佻:“若是奴家问你能否娶奴家过门,你会如何回答?”
“这个么……就只有一个答案。”他呵呵干笑了两声,甚有礼貌又一针见血地说,“一个字,就是不,两个字呢,就是不行,三个字呢,就是不、可、能!”
“如此甚好。”青苏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也明晓公子归一贯的说话语气,不羞不恼,反而是十分淡然:“感谢公子给了奴家一个答案,奴家这不就把一份大礼给送来了嘛。”
她这意思,陆临就是那份所谓的“大礼”?
原本我就是一边把陆临放在床榻上,一边听他们讲话,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为陆临盖好了被褥。
他受了伤,有些血痂与衣裳粘在了一起,得等纪乾楼过来给我打下手,我才能够为他擦洗干净。
右边胸膛的刀口看起来很深,我是没有办法诊治了,待到青苏跟纪乾楼磨叽完了就把陆临送去简瑶那里吧。
还好还好,都不是一些致命伤。
此刻陆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萦绕在脑海。我就坐在床沿看着他、看着他,他强大的时候让人胆寒,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划破人的心,他脆弱的时候,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吧。
他一直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深沉如水,谨慎如水,以往他的每一个表情似乎都是淡淡的。他从未真正地笑过,从未真正地哭过。
我所看到的他,从来都是那么完美如初。
可我不喜欢那样的他,我想要看到一个真实的陆临,可以接近的陆临,就像现在这样,他安静地躺着,如此真实地躺在我的身边。
心跳早已经不受控制,乱了节奏。
我忍不住俯身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浅浅淡淡的吻,他的额头冰冰凉凉,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唇瓣将将离开他的额,那一双眼睛蓦然睁开,有奇异的亮光从他的眼中发散出来,吓得我脊梁骨发冷。
刚才那出格的举动,不会是被他觉察到了吧?
一时的晃神,我慌忙别过脸去,站起身来想为他倒一杯水,其实只是掩饰的动作罢了。
可我还没迈开腿,手腕就被扣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任我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的话:“姐姐,你方才为什么要亲阿临?”
阿临?姐姐?
顿时天雷滚滚将我整个人都劈成了两半,这什么情况……他不仅仅是失忆了,而且还智商下降变成了一个呆萌痴的男娃儿?
我并没有回答,于是陆临着急了:“姐姐,你说嘛,为何要亲阿临?”
过了相当长的一阵子我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抚了抚额,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转过身来,十分爱怜地摸了摸陆临的发丝。
“那个……阿、阿临,姐姐不是故意的,是看你太可爱了,于是忍不住……”
他嘟着嘴巴,水汪汪的一双眼睛里面盛满了委屈,简直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才是真正的萌好吗,根本都不用卖!
他这个样子往街上一站,哗啦啦一堆姑娘拿着银子!分分钟被萌翻的节奏!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不过这不是非礼!绝对不是!”
毕竟陆临现在是个小男娃儿,我身为一个大姐姐得好好教育他才对,不能教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然而他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问我:“姐姐,非礼是什么呀?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