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四叔把那四种宝物偷偷地告知了我,分别是碧海砂、天宁玉、玄冰刺和摄情萝。巧合的是,陆临也收集了碧海砂,而是他是在为太子青行做事,难不成……太子青行也在想办法封印天究?
可不巧的是,我的浮沉戒不见了,那里面的碧海砂自然也消失了。
待我彻底想好把浮沉戒消失的事情告诉纪乾楼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四叔已经入了轮回,一切似乎都简简单单。
颜如玉也腾了一个房间给我养伤,在二楼左拐第二间,纪乾楼并不是每天都过来,而是隔了一天来看我一次,我说最近觉得冷,他便是每次都捎带一些药材给我。那些黑褐色的苦涩的中药喝了不知道多少碗,可我那怕冷的毛病总是不见好。
所以很多时候我更愿意抱着腓腓,借着小家伙身上的温度来暖暖自己。现在我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也可以自由地活动了,我也喜欢站在窗台,去透过那一层大雾去看风景。
楼阁上本是没有风景的,但我到了上面才知道,那大雾是一种独特的介质,透过它可以看到遥远的回忆。
我看到了层峦叠嶂的青栾山,看到了石头上那些滑溜溜的青苔,看到了斜着身子掠过空中的鸟儿,看到了……那个等待在风中雨中雪中的人。
看得见他那拂过草丛的衣角,看得见那绣着银色纹路的靴子,看得见那
“最近好些了没有?”
纪乾楼清朗的声线将我从回忆之中拉扯过来,我随口“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发丝,道:“还是老样子。觉得冷。”
我转了转脖子瞥了他一眼,便又把视线投在了那茫茫大雾之中,毫无预料的,一股温热靠了过来,蛇一般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腰际。如同一个在雪地里埋藏了千百年的人,我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仿佛自己就是一块冰,靠近他,就能够让那冰冷融化。
“这样好些了么。”
这么近、这么近,我几乎都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几乎和我的心跳融为一体。
由于紧张,我有些微微的发抖,纪乾楼倒也十分自然,甚至对于我还保持着那份宠溺。他是松松地抱着我的,只是保留这个动作,却没有真正地去抱紧我。
我记得陆临先前总是很怕失去我,所以在抱着我的时候总会十分费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髓,嵌入他的生命。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种感觉,那使得我心慌。
然而纪乾楼,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入心,从最初我就只觉得,他是一个入心的人,到了现在更是没错。生得入心,句句入心,如今连一个拥抱也甚是入心。
可是我做不到……
我像一条小银鱼似的,从他怀抱里哧溜一下钻了出来,觉得尴尬又对着腓腓招了招手,待它过来便把它抱在了怀里逗弄着。
腓腓打了个喷嚏,我便说了句对不起。
纪乾楼不怒不愠,反倒是微微笑着,折扇一打,缓缓地合上了眼眸:“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于是我迅速地说:“我的戒指丢了。”
“他送的?”
“嗯,他送的。”
如果是陆临,说到现在这里一定是有些生气了,然后问上一句“那么在乎,就因为是别人送的吗”。偏偏纪乾楼不这样,他知道我怕冷,便合上折扇,知道我不愿意听那样的话,便说:“浮沉戒里面有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如实地说了。
照月剑,碧海砂,都跟着那浮沉戒一同消失不见了。
纪乾楼不断地拿扇柄敲打着他的腕骨,一下一下甚有节律,他拧着眉头,又拿扇柄敲了一下脑门,若有所思:“不然……本公子就看在姑娘的面子上,去找找陆临?”
一股子风吹过来,我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去哪儿?难不成去九重天上找?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过是你视野之中的一棵树,其余的时间不停地在这天地之间游荡罢了……走走停停,始终没有我想要的风景。”
“你想要……怎样的风景?”
小心翼翼地问出来这句话,我有一些些的迟疑,因为猜不出他下一句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对上来他所说的话。
我以为他会说“有你的风景”,或者说“不知道怎样的风景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再或者说“走着走着也许就看到了”,然而都没有。
纪乾楼盯紧了我的眼睛,偏偏他的眼风从那乳白色的烟雾上面掠过,带着某些不清不楚的情愫,说:“姑娘,你可知我在你的记忆里面看到了什么?”
一碗冬临深雪,原来不仅仅是我能够看到回忆,他也看到了我的回忆。
天水阁,青栾山,忘川之畔,那些都在陆临口中说着的词句,如今我也亲身经历了。而我才知道,不仅仅是我,纪乾楼也瞧见了。
两个人之间的小小片段,也都被他看见了,我在霜月花海之中遇见扶城,也都被他看见了,忽然之间,有种秘密被暴晒在阳光下的感觉。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任何人在我跟前,都是没有秘密的。”他坐在竹凳上,脚尖微微翘起,折扇一打仍旧媚眼如丝,那单薄如花瓣的唇一张一合,又把那句招牌式的话语亮了出来,尔后缓缓地说,“我看见你对着一株上古桃木诉说着情意。你着一袭流火羽衣,静静地坐在满地的树叶上,那时候晨光微露,你微微皱着眉,说,我其实并不想做什么司战之神,我只想要做一个小姑娘,就是小小的那种,不是谁的依靠,谁的港湾。”
“我还看见,你双手合十对着那一株古树许下了愿望,说如有下一世,故事不要这样开头,你情愿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而你深爱之人,也是最为普通的男子。你说,他不要是仙,是妖,是魔,是世间最普通的人就好。”
这样轻柔的话语,将我一路带到了那最为清浅的记忆之中,我仿佛也跟着他的描述,瞧见了那小小的虔诚的姑娘。
她说:“仙有什么好的,背负众生,得有美名,高高在上却还是免不了一生孤寂。”
但这些,都和着那一碗冬临深雪,被我饮了下去,酒不能更烈,言语不能更加清淡。可我饮下那一碗酒能够想起来的,偏偏是记忆之中那些最为刻骨的画面,初遇扶城,为他血洗赤泽,后来乌陵城的债,琢玉的逼迫。
那些轻轻的,如云一般飘散在天空的,都被我隐藏了,几乎就要忘记了。
“传说青栾山上有神木,对之虔诚许下心愿,树灵会侧耳倾听,尔后替所求之人达成心愿。”
那时候,青栾山上的确是有一株神木的,只不过神木终归是神木,并不能够帮人实现心愿。最初去到青栾山,我也会学着一些凡人的样子,对着神木拜上一拜,像个小姑娘一般说出自己的心声。
可后来,我便是成了那神木之后的仙。有人对着神木说出自己的事情,我便是会帮那个人去实现心愿。有的人要求死去的人复生,我并不能做到,于是去冥宫把那个灵魂偷偷带出来,去让他和家人团聚片刻。
天长日久,我其实也做了不少逆了苍天的事情。
现在想来,那时本是说的我去做一世的人,加上千年冰封,后陆临帮我承受了千年,我就被打入了万世轮回,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还去想那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赶紧把话题拉了回来:“哎,好好的说着戒指的事情,你怎么扯上了青栾山的神木?”
“没什么。”纪乾楼垂下了长长的有些卷曲的睫毛,“哗”的一下打开折命扇,轻轻叹息,“我想我该离开了。”
“可是我……”
已经开始依赖你了啊。怎么随随便便地就能离开了呢?
腓腓躬了腰,从地面上飞跃而起,准确地落在了我怀里,尔后伸了个懒腰,眯了眯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我摸了摸它柔软的毛,说:“你看看你的公子就要离开了呢。”
“你知道你昨夜里抱着腓腓说了什么?”
“什么?”
我的心像是坠了秤砣,蓦地下沉。
他面无表情地给腓腓顺毛,小家伙在他手的抚摸之下哼哼了两声,他说:“你唤了一声陆临,你说腓腓啊,我很爱一个人,却是没有办法相信他,没有办法和他在一起。”
我记得。
这些话,的确是我所说。
因为昨天,腓腓从外面蹦跶了一圈回来,它的小爪子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小栾,我知道你在逢月岛。
没有署名,我在暗处把那纸条打开,还没有看到那些字迹,心里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是什么曾经丢失的东西,失而复得了。
当我的目光落在“小栾”那两个字上面,那个“栾”字,末尾轻轻地勾起,只一眼,我就辨认出了这是陆临的字迹。
所有压抑着的情绪轰然迸发。
我爱他,原来我从来不曾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