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条鱼蜷缩在属于它的深海里,周身都被那深不见底的海水包围了,也只有这样,才能够从心底有那么一些些安全感。
我想我累了,太久太久,最初来到天牢的之时,一点点都不敢睡,生怕睡了之后忽然间从哪个地方窜出来一个人,一刀甩过来,如风一般嗖嗖地飞过去,我的脖颈就被割断了。
生与死,往往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天牢里面暗无天日,但是每一天都会有仙官来巡视一番,每当仙官来一次,我们就知道,已经度过了一整天的时光。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小腿抽搐一下,于是惊醒了。没有做梦,甚至脑海之中一点点的画面都不曾存在,很突然的,就醒来了。
我是站着睡的,因为捆仙索的长度不够我躺在地上安然无恙地去入眠。若是放在以前,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自己站着都能睡着,最初来天牢的时候也是做不到,可事实证明人在被逼无奈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包括站着入眠。
醒来之后我甩了甩发麻的脚丫子,退后一步,把身子倚在厚厚的石壁上,那一股子冰凉便是从脊背渗入体内,在血液之中蔓延不止。
我这么动了一下,渐渐地适应了那微弱的光芒,发觉风宴也还是和之前一样,整个人浮在空中,宛若睡在一张床榻之上,枕着双臂。定睛一看,那眼睛却是睁着的。
原本我还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或者是出现了幻觉,瞧见他睁眼的时候瞬间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眼白的确是显露出来的。
分不清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我一时间没有说话,转了转眼珠,便是把右手在他眼前使劲地晃了晃。
风宴略带慵懒地把我的手臂打落,甚是无奈叹气:“我没有睡,你不要晃了,晃得头晕。”
“你不累啊?”
风宴在空中摇摇晃晃,如同脚下踩着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片刻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平衡点,便是在空气里面盘腿而坐,双手合十。
“我可没有你这么放心,两眼一闭睡得跟死猪似的。”
“你——”我挥起了拳头,无奈风宴距离我太远,那拳头最终也只能被我收起来,打不过那就骂一句吧,“风宴你才是死猪!”
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哦哦哦,忘了,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你是活猪才对。”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依然是十分困倦,打了个呵欠之后便是泪流不止,不行了不行了,这几天的确也是太疲倦了,“你在这看着点,我再睡一会儿。”
“看!说你是猪你还不承认。”
轻飘飘的话钻进了仅存的意识之中,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抵抗了,就那么靠着石壁,居然再一次入眠了。
这一次,我竟然来到了自己的意识空间,不同于之前芦笙存在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那座亭子,但那茫茫的大雪依然存在着。不过,也没有了曾经的扶城。
只有我一人,在那皑皑白雪之中穿行,每走一步,就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咯吱咯吱”的声音里面,我似乎走了很久很久,这单调的声音也听得我倦意四起。
恰在此时,我一抬头,瞧见了一座楼阁。
像是在水中即将被淹死的时候瞧见了一株稻草,在极其寒冷的冬季遇到了一束温暖阳光,我满怀着希望去看着那楼阁,迫不及待地赶了上去。
那里面有我修习所需要的所有书籍资料,我要赶上去,去研究一下,这灵道究竟是什么门路。
我在大雪之中飞奔,一路走上了楼阁,推开了门,顺着楼梯一直上行,尔后看到了一座巨大的书架。
一排一排的书陈列着,大概是因为我许久没有过来了,上面蒙上了一层灰尘。我取出有关于灵道第五重的书籍,小指掸去了书上的灰,细细地翻阅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世界上只有我和这么多的书籍,我席地而坐,那些书籍围绕着我,顿时从心底生出一种安全感。
无论什么人抛弃了我,什么情景之下,都有这么多的书籍在陪伴我。
并不孤独。
找了许久许久,我才看到了一行字:灵道五重,体内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修炼所需,故而需要从外界汲取,即食魂。
而且随着修习程度的提升,需要的灵力也就越来越多,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最初的时候我取了那个流浪汉的性命,遇到风宴之时,食魂的对象却是一个崇望弟子。
我想那个时候,那名崇望弟子应该就已经死去了,我是嗅到了他魂魄的味道才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从而将那魂魄所具有的能量据为己有。
下一次若是我再控制不住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灵道亦正亦邪,天究剑也亦正亦邪,我一直以来的心性也是亦正亦邪,然而……我继续往下翻了几页,发觉上面说道,若是想要避免这种情况,修习者需要受皮肉之苦,以让神智清醒。
两次了,已经两次了,再也不能有下一次!
我正抱着书如饥似渴地啃着,脚踝却像是被什么人给拽了一下,几乎把我从意识空间里面拽出去!我下意识地缩回了脚,抱着周围的书想要把它们重新放回那有蜘蛛网的书架上,并且打算好以后要经常来意识空间里面看看不能让这么多的书都废在这里。
就在我暗暗地下决心之时,“哐当”一下,那书架居然倒了下来,一堆的书全都落在了我的头上身上。
我慌忙举高了双臂去护住脑袋瓜,“刺啦”一下,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响,又是一双手将我使劲地往外拉过去,甚至大有将我拉出意识空间的趋势。
“呼……”
似乎有一个人在说话,声音迷迷蒙蒙的,如同春季里淅淅沥沥的雨丝,当然也可能是我的耳朵有些问题,听不清楚他的话音。
“仙官不要介意,这人睡觉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跟个死猪似的!”
这话入了耳,我便是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不用说我就知道一定是风宴又在说我,于是指着他就反驳:“你才是死猪!”
骂完之后,登时我清醒了许多,也看清了周围的景象。五六个仙官在我们面前,身后跟了一行天兵。
那仙官的嘴角有一颗痣,他撇着嘴,一手捻着小胡子,像是在看着一个神经病似的看我:“你……就是宁小栾?”
他的手里有一副画像,想来就是本姑娘我的头像了。这仙官对着画像看了看,又看了看我,转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错,带走吧!”
“是!”
旁边的仙官显然比他的阶品要低,这小胡子仙官一声令下,那些仙便是挺胸抬头,毫不犹豫地解开了捆仙索,押着我就朝外走。
即将离开洞口的时候,我往后瞄了风宴一眼,他依然是悬浮在空中盘腿而坐,双手合十,如同那西天的佛陀一般,表情无比平和。
今天提审的是我,而不是风宴,他已经为我想好了脱身之策,那么……他自己呢?
“快走!看什么看!”
那仙官推了我一下,不知是他的力气太大还是近来我消瘦了一些,登时我往前倾斜了下,险些跌倒在地。
想什么呢,毕竟风宴是妖王,他的手下能够营救我,定然也会趁着守卫最为薄弱的时候,去把他救走。
顿时我把心放在了肚子里面,跟着这一行天兵仙官踽踽而行,三四天没有进食了,妖与仙都可以撑住,然而他们似乎都忘记了,我是人,普普通通的人。
即使是一个修仙者,但也是需要进食的啊!
如今眼看着那些仙官健步如飞,我却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还时不时地催促我,时不时地踢我一脚,尔后骂上一句:“***这小娘们居然这么慢!真想不通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刺杀太子殿下!”
那是你们没有见过老娘风光的时候!若是千年之前,老娘叱咤风云是九重天上无往不胜的战神,你们这一群人还没修成仙呢!
我忍了忍,还是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毕竟现在我是罪人,在他们跟前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们随时能够惩罚我,甚至于不经过上司的同意。
他们驾着云,从天牢一路飞过去,这条路,我还算是熟悉——应该是要到陆临的天水阁。
他回来了,扶城回来了。
从他自称“本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当年的扶城回来了。
他已经,不再是只属于我的陆临了。
越是接近天水阁,在云上就越是能够看到一片的纯白,那片只属于记忆的霜月花海,如今居然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眼前了。
翡翠一般的绿色一望无际,中间夹杂着绸缎一般白皙的花儿,大朵大朵的霜月花盛开着,肆无忌惮地宣扬着生命的美好。花瓣层层叠叠,掩映在芭蕉一般的绿叶之下,极其浅淡的香味儿在空中弥散。
宛若记忆,在一点点地变得透明。
尔后,完全地消失,真真正正地成为一段记忆。
脚尖停在了天水阁的地面上,我抬眼望着“天水阁”三个大字,忽然间有一种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感觉。
恍若隔世。
“回禀扶城上仙,宁小栾已经带到!”